天地明环(519)

接着是有人凑在韦捷耳边说话,打断了他的强词夺理。

符太没大混蛋的顺风耳,勉强听到提及“王庭经”之名。

符太知是时候,举步前行,警告道:“谁敢拦阻,勿怪本人无情。”

区区家将,谁敢拦截李显恩宠的大红人,又是挟河曲大捷之威而回的丑神医,只好留待主子去应付。

慌忙让路。

符太步上台阶,直入主堂。

主堂内除沉重的呼吸声,再没其他声音。

符太步入主堂,入目情景,瞧得他叫绝喊好,大赞柳逢春高招。

刚才从堂外运功窃听所得印象,还以为两方人马对峙,剑拔弩张,一言不合,立即大打出手,事实却是另一回事。

驸马爷韦捷、“青楼大少”柳逢春,对坐主堂中央大圆桌的两边,桌面放置了两套精美的茶具,还有以小炉慢火保持温热的两壶香茗,如果韦捷是纯粹光顾的贵客,便是以茶待客的格局。

韦捷后方,高高矮矮的立着十五个家将,包括进来通报的手下,这批人里,至少有五个当得上江湖一流好手的级别,实力强横,与把门的喽啰不可同日而语。

柳逢春身后空空荡荡,没半个随从,整座大堂,除他之外,不见婢仆。青楼大少是单枪匹马,以至弱对至强,如若韦捷恃强动手,便是人多欺人少,也难找借口编柳逢春罪名。

当然,柳逢春开得青楼,本身绝非善男信女,眼前亦可以是摆空城计,将实力隐藏起来,一声令下,秦淮楼一方的人马,可从主堂后门蜂拥而来。不过,那就是下下之计。

符太入堂的一刻,引得所有人目光全往他投来。他不知多么希望可以立即动手,杀韦捷和家将们一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然而,为了柳逢春和他的秦淮楼,却清楚宜静不宜动,任何武力均不利目下的情况。

柳逢春长身而起,施礼道:“太医大人光临,是我秦淮楼的荣幸。”

符太谦虚道:“哪里!哪里!大少太客气哩!”

接着哈哈笑道:“还以为到大少这里来,见的尽是漂亮的姐儿,岂知由外门走到这里来,全是佩剑背刀、凶神恶煞的大汉,还拦路打人,幸好本太医尚懂几手拳脚,否则只能横躺着进来。”

韦捷一方虽人多势众,可是主子未开腔说话,人人噤若寒蝉,至乎不敢在神情上有丝毫恶意的表现,例如以目瞪视,又或吆喝作态,憋得不知多么辛苦。

韦捷本人则非常尴尬,不知该如何反应。其他事韦捷或许不清楚、不理会,可是对丑神医在宫廷的特殊地位,知之甚详,连他倚仗为大靠山的韦后亦不敢得罪,他韦捷算什么。

且是在最不该的时候冒犯丑神医。

际此举城欢腾,庆祝河曲大捷的三天之期内,吃了豹子胆仍不敢冒犯凯旋而回的大功臣。

符太来到大圆桌一边,往韦捷瞧去,讶道:“这位是……”

“青楼大少”柳逢春潇洒从容的道:“我真的糊涂,见太医大人到来,心中欢喜,忘掉礼节。这位是当今驸马爷韦郡王,柳某还以为与大人是素识。”

不论韦捷如何不情愿,仍不得不站起来施礼问好。他营造出来的威压之势,立告烟消云散。一众手下,不知该继续立在那里丢人现眼,还是找个地方远远的躲起来。

韦捷干咳一声,道:“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大人,请太医原谅。”

符太欣然道:“鄙人才从河曲回来,刚才遇上的,实微不足道,岂会放在心上,驸马爷放心。不过,驸马爷宜管束手下,拦门可以,却绝不可伤人,换过不是鄙人,肯定已弄出人命。”

韦捷听得冷汗直流浃背,只是这个要取王庭经之命的罪,已属弥天大罪,自己或不用斩首,但肯定绝缘于任何职位,更不用说是右羽林军大统领的重要军职。

忙道:“韦捷必谨记大人教诲,回去后严惩犯事者。”

符太欣然道:“不用哩!鄙人已代驸马爷教训了他们,保证没几天工夫,休想如常吃饭、走路。”

韦捷有多没趣便多没趣,尤令他难堪的,是当着柳逢春和一众手下面前被折辱,又须忍气吞声,还要谢符太代他出手严惩下人。

柳逢春打圆场道:“太医大人请坐,大人难得与跗马爷巧遇,把酒谈心,不亦乐乎。”

韦捷心知肚明待下去是自曝其丑,趁机告辞离开。确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闹了个灰头土脸。

韦捷去后,柳逢春立即开门做生意,符太本要离开,然柳逢春对他不知多么感激,力邀他入楼参观。盛情难却,符太只好陪他走几步,也因对这座等若闹市里的世外桃源,生出好奇。

两人沿小秦淮河漫步,两岸美景,层出不穷,加上因刚启门就被韦捷的人占据入口,不准其他客人入内,此时偌大的亭台楼阁,只有少许打扫的婢仆,异乎平日入夜的秦淮楼,份外空灵闲适。

柳逢春感激的道:“全赖大人仗义帮忙,否则韦捷下不了台时,不知如何了局。”

符太好奇问道:“他可以干什么呢?动粗吗?”

柳逢春冷哼道:“谅他不敢,传出去他将声誉扫地。横蛮如安乐,做恶事亦偷偷的做,只是纸包不住火,传了开去。武则天遗下的法规,一直由陆大人在西京严格执行,然人去法弛,韦捷才敢这么放肆,幸好韦捷对成王李千里很有顾忌,否则我的女儿早没有了。”

符太问道:“大少有否担心我不来,又或来迟了?”

柳逢春笑道:“真的没担心过,我柳逢春别的不行,看人却有几分本事,何况我还有一着,就是告诉那小子,今晚会招呼太医大人,希望他没拦错人。”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放声大笑。

经过今晚的事,以后韦捷要来秦淮楼撒野,首先须考虑自己有否足够斤两去惹丑神医。

符太信心十足的道:“一天他未坐上大统领之位,贵楼一天平安无事。”

柳逢春苦笑道:“坐上又如何?”

符太轻描淡写的道:“我会劝大少立即结束秦淮楼,还要有那么远,走那么远,因西京再非宜居之地。不过!技术在此。”

柳逢春一头雾水的道:“什么技术?”

大混蛋的“技术就在这里”,没多少人听得明白,但非常贴切好用,可涵盖所有情况,令人能针对性的深入思考。

符太道:“大少以为事件结束了吗?刚好相反,是才开始,但已转移往我和他的斗争去。他奶奶的,这小子这么蠢,破漏百出,勿要给老子找到他把柄,可令他永不超生,为大少去此祸患。”

柳逢春估不到他看得这般高远,登时对他刮目相看,也更不明白他。

符太看他神情,猜到他的想法。心忖自己这个劳什子怪医,在外人眼中肯定奇人异行,即使皇帝、皇后,无人敢不给他面子,却是不慕权势名利,偏又在皇宫内混日子,今回更远赴河曲做“军医”。坦白说,连他符太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

道:“若我所料无误,西京短期内有大变,大少闲事莫理,韬光养晦,可保无恙。”

柳逢春乃老江湖,不敢追问,点头表示明白,道:“坐下喝杯水酒妣何?”

符太道:“喝一杯后,老哥须放我走。”

他罕有这么好相与的,然不知如何,却与柳逢春相当投缘,不单肯帮他忙,也爱和他谈天闲聊。究其因,或许因属首次接触青楼中人,对他们生出好奇。

柳逢春笑道:“太医说笑哩。”

又压低声音道:“大人真的是首趟到青楼来?”

符太点头。

柳逢春道:“如此有关大人的传言,是真的了。”

符太给引起兴趣,问道:“什么娘的传言?”

柳逢春道:“到青楼来的朝廷中人,提起太医,均竖起姆指赞不绝口,说太医别具魅力,能令宫内公主贵女们争相献媚,然太医守正不阿,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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