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13)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自从春狩那夜听得沈涤尘与张念的谈话,我对沈涤尘的防备就从未放下。所以很怕宋云朗会因为太过信任沈涤尘而陷自身于险境。只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宋云朗,只得道:“太子对我是不错,但自己的命,还是得自己来挣。我更信我自己。”

又是相对无言。

从皇宫到东宫的路竟然这么近。我还没有完全记住他现在的背影,马车便已经停在东宫门口。车门打开,借着月光我得以如此近地端详宋云朗的脸。相比离开之前,这张脸已经褪尽稚气,变得棱角分明。便是放在同龄人中也多了几分沧桑。

“更深露重,你回吧。”下车后我低声和他告别,“今后见面便是君臣。那根红绳你不宜再系了。”

他停住了动作。

“给我吧。”我催促他。

我和他面对面站着,终于,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从手上解下红绳递给我。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我似乎有些释然。如今便是分道扬镳,各自走各自的道了。也算给从前的自己一个交待。太子妃这条路不好走,我不敢分心。

第11章 风寒

今夜的风真凉。直到宋云朗从视线中消失,我扣响东宫的大门。

门从里面打开,鹅黄与妆成率先出门迎我,一个给我换上裘皮,一个把一个汤婆子塞进我的手中。后面跟着十来个侍女,她们两两一排,提着灯笼,拎着香炉,端着热茶。

鹅黄招招手,端着热茶的侍女便上前恭恭敬敬地把茶举到我面前。我本来不想喝,可是看鹅黄的样子,我若拒绝,她又需得念叨上半晌。为了不让她唠叨,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是姜茶,我皱起眉头。妆成接过茶杯,道:“太子妃自小就吃不惯这姜茶的味道。”

鹅黄挥挥手:“这姜茶驱寒最好不过了,太子妃回来的时候说头疼。可千万别感染风寒才好。”

我被一众人等簇拥着往长信殿走。到了殿中,发现蜜合竟已经燃起了碳盆。我有些好笑:“如今才刚入秋。”鹅黄却不以为意,一边给我卸掉头上的钗环,一边道:“应京哪有什么春秋,哪年不都是暑气一消便得加冬衣了?”

一旁铺床的妆成也说:“是了,昨夜里忘了关窗,我都被冻醒了呢。”

直到现在我才算是暖和过来,把汤婆子递给一旁的蜜合:“我记得前些日子宫里差人送来不少新棉花。你们找人絮一絮,给太子絮一床厚点的新被。剩下的分作四份再絮四床被,你们三人加上太子身边的陇客,一人一床。别冻着了。”

“太子妃自己呢?”蜜合问。

“长信殿炭火足,我用不到。如今府中人少,开销也不大。只管去做就是了。”

听我如此说,三人欢天喜地地开始讨论要做什么样子的被面,殿中的气氛轻松不少。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有了困意。

躺到床上,妆成替我盖好被子。由于我心情不佳。熄了灯,我便让她们撤了火盆都下去。没有留下人守夜。

今夜的月光也很亮,透过窗户照进殿中。我从怀中摸出宋云朗还回来的红绳,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红绳有些褪色,磨损出毛边,却无一点污渍。一小缕发丝依旧乌黑发亮,这么些年过去,已经顺着纹理融为一体。看得出来戴的人很爱惜。

我用手摩挲着红绳,就仿佛摩挲着过去的日子。

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冷,没有一点力气。鹅黄来的时候我裹紧了被子睁不开眼睛。

鹅黄摸了摸我的额头,声音中透着焦急:“怎么会这么烫?来人哪!太子妃发烧了!传医官!”

后来殿里来来回回都是人声、脚步声。又是医官来诊脉,又是用湿帕子擦拭我的脸为我降温。后来妆成又给我喂了特别苦的药。喝到一半,我只觉得一阵恶心,全都吐了出来。于是我被从床上挪到榻上,之后又是换衣服又是擦地铺床。收拾利落之后我又被从榻上挪回床上。

我只觉得头疼,用尽力气和妆成说:“让他们轻点声。”

说完声音果然小了不少,我又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中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殿中已经点起烛火。

我抬手覆上自己的额头,还是很烫。又觉喉咙干哑得难受,眼睛酸涩睁不开。只得躺在床上,敲了敲床沿,哑着嗓子道:“水……”

一人应声过来把我从床上扶起来倚在他身上,随即又把水杯递到我唇边。后来似乎又给我喂了几口白粥,灌了些药。我迷迷糊糊也记不清,躺下之后很快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烧也退了,人也有精神了。只见妆成伏在床边睡得正香。这两日一定是累坏了吧。我把床上的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则坐到妆台前。一眼便看到了那根红绳。我随手把它扔进了旁边装秽物的盆中。

此时鹅黄和苏嬷嬷推门进来,她两正要说话,我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制止了她们。原本是想让妆成多睡一会儿,可她听到门响还是醒了。

“太子妃你醒了?”妆成扑到我身前,用手覆上我的额头,“嗯,不热了,太好了。”

“太子妃昨日高烧不退,可吓坏我们了。”鹅黄开始替我梳洗。

我看着她们两熬得眼圈都黑了,心疼道:“这两日你们都没休息好,一会儿好好歇歇。”

“太子妃心疼婢子们,是咱的福气。”苏嬷嬷笑着说,“只是婢子们不敢邀功,昨日您烧得不省人事,是太子殿下衣不解带照顾了您一日一夜。太子殿下一夜未合眼,今天天不亮就又上朝去了。”

我心中有些意外,却并不怀疑。每次沈涤尘亲近我,苏嬷嬷是最开心的人,比我还要开心。我也依稀记得确实有人把我扶起来灌过几次汤药。

本想等沈涤尘回来向他道谢,可一直等到入夜他也没有来。我坐在窗前看到或雍殿中亮起灯火,便知他是已经回来了。随即叫来妆成更衣,拎着一碗银耳汤去感谢他。

到了殿外却被陇客拦住,说今日太子吩咐谁也不见。我不明所以,但也没再多做停留,只是把汤水留下让陇客转交便回长信殿了。

沈涤尘就是这样,若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一开始我也还劝劝,可惜劝也没有用,他本就不听我的,到头来还白费唇舌。倒不如由着他,等他自己想通了,自然也就恢复如常。

病好之后,宋云朗和董鸣珂的婚事也该操持起来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自然不用我来过问,可置办吉服、婚仪用品、安排流程、宾客名单、宴会菜品。一一都要到贵妃娘娘那去过目。单单是一对龙凤花烛就有许多讲究。

因为要带着嬷嬷们给董鸣珂量尺寸,讲规矩,说流程。我与她也渐渐熟络起来。

董效岳是股肱重臣,也是本朝的文学大家,门生遍布天下。董效岳有三个儿子,年近四十才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教养上更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传言董鸣珂知书达礼,诗词歌赋无不精通,尤善丹青。我在闺中的时候就常听人提起,说她四岁便能作画。到了金钗年华,更是一画难求。

与她相处之后我才知道传闻所言非虚,董鸣珂虽才华出众,却并不恃才傲物。整个人就是在家人的呵护和爱中成长起来的小女孩,爱美,爱玩,爱笑,爱吃,爱看话本,活泼明艳。与她在一起,我仿佛回到了还不是太子妃的时候。

嬷嬷们给董鸣珂讲课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点茶。今日我茶还未点好,她就已经下课了。

行过礼后,董鸣珂在我对面坐下,笑道:“为人妇,竟有这么多要学的。不比男儿们科考简单呢。”

我的茶筅不停,道:“宋家武将世家,不在意这些虚礼。现下学是不大容易,可等真嫁到了宋家也不一定能都用上。况且即便有些琐事,你也不必亲力亲为,自有婆子婢女使唤。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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