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34)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还是鹅黄把妆成拉入殿中,催促道:“好妆成,还不快去换衣服。“

今天实在是太冷了,我不愿意坐在空旷的正厅里受风,便让苏麽麽把豆儿带到寝殿中。豆儿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衣裙,发式也重新梳成应京女儿家的流行样式,如此一打扮,倒是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只是这站姿……依旧唯唯诺诺的,小家子气得很。

我倚在榻上,替三两顺着毛,懒懒道:“叫什么名字?”

她声音小得就好像蚊子叫:“小人……小人名叫豆儿,”

“你声音大些,不用怕。”我示意蜜合给她看座。此时鹅黄和妆成已经换过衣服端了茶进来。我道:“豆儿姑娘先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豆儿端起茶,一饮而尽。周遭传来几声轻微的嗤笑。妆成怒目扫视一眼,那些声音才消失。

“豆儿姑娘姓什么?”我让妆成又替豆儿续上茶水。

听我问话,豆儿再次站起来,提高了音量回道:“小人没有姓。就叫豆儿”

这真是有些为难,总不能叫什么豆奉仪,豆昭训吧……

我让她坐下,想了想,又问:“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什么人。”

豆儿低下头,沉默许久,眼泪落在手上。三两跳到她跟前,用头在她腿边来回地蹭。鹅黄给她递去一条帕子。豆儿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抹泪水,哽咽道:“小人本是马鞍郡下的万安县人士,家中本有一双年迈的高堂和一幼弟。他们都被叛军……杀死了……”

马鞍郡是漠北十三郡中最贫困的一个,却在这场战争中殊死抵抗。沈涤尘寄回来的家书中曾经提到过,援军到之前,马鞍郡郡守一家带着府兵拼死抵抗,最终悉数殉城。辖内各县大多也死伤惨重,处处是豺狼冠缨,白骨堆积如山,百姓哀鸿遍野。

想到豆儿的遭遇,殿中众人皆潸然泪下,就连之前嘲笑豆儿的几个小侍女也直抹泪。

思考再三,我决定让人把距离沈涤尘的或雍殿最远的一处步青苑收拾出来让豆儿搬进去。至于品阶,还是需再谨慎些。

临走前豆儿问我:“尘哥真是太子?”

我点点头:“千真万确的当朝太子。”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尘哥?”她又问。

这我可说不好,看沈涤尘的样子和安排,感觉沈涤尘对豆儿也没有太多的感情。就是不知道既然没感情,为何要给豆儿名份。

出于好奇,我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见你,我也说不好。你且踏实住下,吃穿用度一应有我安排。你若是缺什么了,尽管来与我说。不过现下我有一事不明,想请问豆儿姑娘。”

豆儿道:“太子妃娘娘请讲。”

“请问豆儿姑娘如何与太子相识的?”我问。

“那夜叛军袭击,大家都离家逃往山上避祸。我和爹娘是在上山的路上发现尘哥的。那时候他身负重伤,我阿爹不忍心抛下他不管,背着尘哥就往山上跑。我与阿娘阿弟本就跑的慢,阿爹背着尘哥也渐渐体力不支,一家人都掉了队,被叛军发现。阿爹和阿娘拼死保护我,阿弟还有尘哥三人。都被叛军杀死了。是一个姓宋的少年将军及时赶到救了我们。只是阿弟重伤难遇……没有熬过几天也走了。尘哥收留我在军中,说时我们一家救了他,他会给我名份,照顾我一辈子。”这段经历对豆儿来说太残忍,她边说边抹眼泪,沉浸在悲伤里。

我替她擦拭泪痕,告诉她:“既已回到东宫,那今后都是好日子了,想必你父母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吧。”

听我说完,豆儿点点头,被苏麽麽带回步青苑。

原来如此,难怪沈涤尘要给她名份,原是欠了人家三条活生生的性命。既是这样,别说是奉仪,昭训,就是封个保林也不过分。

我吩咐鹅黄:“不知道这豆儿姑娘可服侍过太子殿下,你待会带几个医官去给她把把脉。若真有了皇嗣,必得报给圣上知道。”

“好,奴婢知道了。”鹅黄领了命下去。

沈涤尘回来的时候已经打过三更的更鼓了。他疲惫地褪去外套,躺倒在床上。我坐在他身边替他揉按着太阳穴。他脸上手上皆有新伤旧痕,不晓得身上还有多少搏杀留下的伤口。

“殿下去看过豆儿姑娘了吗?”我问。

沈涤尘闭着眼睛,道:“没有,今日实在太累了,没有精力。”

我揉抚着他的耳廓告诉他:“步青苑清净雅致,臣妾已经安排豆儿姑娘在步青苑住下了。只是这豆儿姑娘没有姓氏,不方便入册……她出生在万安县,不若便赐姓万,封万保林,殿下觉得可好?”

沈涤尘睁开眼睛,看着我思索片刻,道:“封保林还是有些不合规矩,先封个昭训吧。便以你说的,赐姓万。”复而他闭上眼睛,握住我的手,同我说道:“太子妃做的很好。有太子妃在,这东宫的事我一切放心。今日父皇赏赐了许多东西,你得空了去挑一挑,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就留下,剩下的你按照品阶赏赐给徐良娣和万昭训吧。”

“是,臣妾谢过太子殿下。”

沈涤尘放开我的手,转动着右手的扳指:“出征前父皇重病的事,如今已经有些眉目了。明日父皇要摆宴犒赏三军,太子妃你与我同去,有场好戏可看。“

第30章

笠日,沈涤尘起个大早,特意吩咐人给我做了早膳,又遣人给徐良娣和万昭训送来几样配茶的点心。看得出来他心情大好。

妆成为我在镜前梳妆,沈涤尘坐到我身旁,接过妆成的笔,细细为我描眉。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要有些不认识了。平日里我更喜爱远山眉,所谓‘眉若远山含黛’,有温文儒雅婉婉有仪之感。他给我画的,却是斜飞入鬓的羽玉眉。张念便是这样的眉形,她人长得极美,配上玉羽眉更添英气。

说不上生气,但确实有一种吞了苍蝇一般的难受。我暗暗出言嘲讽:“成婚这许多年,臣妾竟不知道殿下眉描得这么好。“

沈涤尘左右看看,又在左边补了两笔,然后满意地点点头,放下眉笔道:“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技巧罢了,有什么难的,若太子妃喜欢,今后我日日来为太子妃描眉。”

“殿下对臣妾有这样的心意,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殿下事务繁忙,臣妾万不敢耽搁殿下。”日日为我描眉?我心下嗤之以鼻。婉拒了他的提议。

我可不愿每日被当成别人的替身画不适合的眉形。

好在沈涤尘不纠结于此,也没有听出我的嘲讽,他叮嘱我道:“今日的早膳我特命人准备了你爱的鸡茸莲子粥,你多用些。我还有事就不陪你用膳了,晚些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

我顺从道:“臣妾知道了。”

待沈涤尘走后,我让妆成重新给我画了眉。画完后她把镜子递给我,我左看右看,感叹道:“如此这样才是我李敬知。”

大清早的被沈涤尘如此一番轻慢,我大为不悦,这顿早膳味如嚼蜡,我只随意吃了几口,便都悉数喂给三两了。

等我到大厅的时候,徐良娣已经等候在此了。她见我出来,向我行了一礼,道:“妾请太子妃安。”

为着昨日她甩给沈涤尘的脸色,我上前扶起她:“徐良娣请起。”她不懂我为什么突然对她如此亲切,抬起头看我,眼中带着疑惑。我只是冲她莞尔,并不多言。

徐良娣起身后,照例想要告退,我叫住她:“徐良娣稍坐,我已经着人去请豆儿姑娘了。今日宣告豆儿的品阶,徐良娣不可不列席。”听我如此说,徐良娣不得不坐下。

步青苑偏远,想来一时也到不了。于是我让人俸了茶,与徐良娣边聊边等。

“徐良娣平日喜喝煎茶,不知这点茶可还喝的惯?”我轻抿一口问道。

徐良娣放下手中的茶碗,道:“茶味纯浓,色鲜白,著盏无水痕。太子妃这的茶果真是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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