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67)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就连我都比沈涤尘更懂得她要的是什么。

沈涤尘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深了。两年不见,他清减许多,眼窝深陷,眼下乌青,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满脸的疲态。

“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走,也没有指责我离开,更没有久别的寒暄。好像这两年多我从未离开。我有些恼怒。这算什么?我尽在他的掌控?我并非一件物件,取回来也就罢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为何让我回来。这么两年都放过我了,为何又让我回来?”我自然知道让我回来是因为我有用,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我不愿意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这样显得我这两年像个笑话。

沈涤尘本来已经转身想要回自己的寝殿,被我一问,又转身回来,坐到了我对面。

他用看一件离奇的物件的眼神看着我,仿佛难以理解我提出的问题。

“李敬之,你姓李,是当朝的储妃。”沈涤尘一字一顿地说,“你享受了李家的生养,皇室的教养,万民的俸养。你难道就不想履行自己哪怕一丝的职责?这两年来你在吴家村都能安枕,没有一点点的愧疚?”

我哑然,突然记起那日我离开皇宫,在梦中姑姑也说了这样一番话。

见我无言,沈涤尘站起身来,恰巧看到桌案上我新翻开的《孟子》。他道:“太子妃在闺中时已经饱读诗书,以为知晓了其间的道理,思想开蒙。一心一意要求自由,求一份风骨。不肯为别人手中所执的棋。”

他看着我的眼睛,顿了顿:“我说的对吗?”

不等我回答,他冷笑一声:“在我看来,这恰恰是太子妃读的书不够多,心中还没有天下,还没有万民,还没有责任二字!”

良久的沉默。

他只说对了一半。从前我确实是从未想过这些,只是不愿再做一枚棋子。如今我愿意回来,不是因为程将军以吴家村百十条性命相要挟。而是我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我回来也并非是重新成为别人的棋子,我要成为的,是执棋博弈之人。

半晌,沈涤尘叹了口气,他轻轻的唤我的乳名,放缓了语调:“皎皎,我本是愿意给你自由的,我好多次从下面人的嘴中听到你在吴家村的生活,我也会羡艳。谁不愿意就这样一辈子安安稳稳,波澜不惊?我从不让人去打扰你,包括父皇和李右丞。我知道成亲许多年,很多东西我给不了你,丈夫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但是我没有办法,哪怕我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哪怕我现在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我也没有办法。我有我要尽的责任。你已经得到过你想要的生活两年了。如今朝廷需要你,你们李家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必须要回来尽自己应尽之责。”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跪在地上郑重地朝他一拜,道:“妾身明白了,妾身一定好尽自己应尽之责。”

沈涤尘是真的累了,他没有再离开,而是宿在了我的寝殿之中。梦中他带着哭腔喃喃:“父亲,孩儿怕。父亲……别离开孩儿……”

我用手轻轻拍他的背,东方既白时沉沉睡去。

沈涤尘起床时惊动了我,我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坐起身揉按这头上的穴道。

“再睡会吧。舟车劳顿许久。昨日又睡得那么晚。皇祖母两日后才能回到京中,你今日就先不必去宫中请安了。”沈涤尘一边任由侍女为他穿衣一边对我说。

我头昏得厉害,他既如此说了,便拽着被子倒在床上又沉沉睡去。

等再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我习惯性地喊妆成的名字,推门跑进来一个面生的小侍女。

“太子妃,今后由奴婢侍奉您。”

这小侍女生的白白净净,模样机敏。很合我的眼缘,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从前在哪里当差。”

“回太子妃,”她恭恭敬敬地朝我行礼,道,“奴婢名唤图南,从前在不老山的行宫里当差。”

不老山的行宫,那是先帝最喜欢去的行宫,有时一住就是数月。不过沈涤尘倒不常去,不好判断这小侍女到底是不是沈涤尘故意安排在我身边的。

“这里不必行宫清闲,你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办事。”我板着脸,将丑话说在头里,“我平生最痛恨的便是耳报神,这长信殿的话,只能在长信殿落地。若是泄露出去一句,便拔了你的舌头。”

小侍女跪在地上低着头:“奴婢明白。”

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妆成的陪伴,如今她不在身边,我只觉得哪里都别扭。图南给我梳头的时候,拉疼我好几次。我想到鹅黄,不知道她与张念同住长留居可还习惯。

我让图南去告诉豆儿和徐时笙今日不必问安,然后一个人来到长留居门外。

第65章

长留居的门口,两名金翎卫拦住我:“太子殿下口谕,任何人无故不得入内。”

我站定,亮出腰牌:“我是先帝钦点的储妃,如今来此只是想与故人相叙。还请二位让一让。”

两名金翎卫目不斜视:“金翎卫只听从太子殿下一人之号令。”

当真可笑,这东宫沈涤尘占一半,我李敬之也占一半,竟还有我不可涉足之地?懒得听他们讲笑话,我迈开步子径直向前。我就不信他们敢一剑捅死未来的皇后。

这二人见我要硬闯,也不犹豫,立刻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我的喉咙。

“住手!”图南大喊着跑上前来握住其中一把剑的剑刃往前一送,顺势挡在我身前,“你们吃的熊心豹子胆,竟敢对太子妃刀剑相向。”图南牢牢握住剑刃,血顺着她的指缝留下来。

我一时没有料到今日才见的图南竟会有如此的胆魄护我于身后,心下一惊,她这是什么意图?这个念头从心中冒出,我又一惊。我什么时候也变得如同父亲和沈涤尘一样谨小慎微工于心计了?

持剑的金翎卫也被图南的举动镇住,不敢妄动:“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奉的什么命?”图南毫无惧色,大声叱责,“谁命你们剑指太子妃的喉咙?”

长留居的门被从里面打开,门后站着张念和鹅黄。张念道:“请太子妃进来一叙。”

见二人没有动作,张念道:“我神威大营四十万将士,踏平金翎卫的府衙也不过须臾间而已。我之所以甘愿住在这,不过是为了大局着想。”

两个金翎卫对视许久,终于还是稍稍侧了侧身,给我和图南让出一条路。图南放开手中的剑刃,用另一只手将我扶入长留居。

关上门,鹅黄跪在我跟前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已经是泪眼婆娑,她哽咽得说不完整一句话:“太子妃……你……你在外面过得……过得好吗?……鹅黄……日日在菩萨面前……祈祷……祈祷太子妃……祈祷太子妃顺遂……我……我……鹅黄……好想你……”

我捧着鹅黄的脸。她瘦了,从前鹅卵石一般圆润的小脸变得有棱有角,比起两年前要憔悴许多。这东宫,真是消磨美人儿的地方。

替她拭去眼泪,我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快先去把药箱子找来,先替图南包扎。”

张念把我们引至前厅,接过鹅黄递过来的药箱子,一边替图南上药,一边对我道:“他还是把你找回来了。”

我没有接她的话,对鹅黄道:“龙团胜雪。”鹅黄闻言出去,我四下打量着屋中的布置。这屋里布置淡雅不俗,像是沈涤尘的品味,只是东西很少。博古架上也只有三两本书,没有瓷器摆件,也没有兵器画卷。装针线的篮子里更是没有剪刀和绣花针。

不多会鹅黄端着茶碗回来,我接过轻抿一口。果真是好味道,我已经许久不曾喝过了。

“张将军又是为何在此?”我放下茶杯问道。

此时张念已经帮图南包扎完毕,她轻声嘱咐图南伤口愈合前勿要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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