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69)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图南听得很认真:“奴婢记下了。”

图南出门后,我又一次来到长留居。这次门口的金翎卫倒是没有拦我。敲了门,鹅黄很快把我请到前厅。

我从袖中取出那把匕首递给张念:“物归原主。我想你应该会用得到。”

张念把匕首从鞘中拔出来,刀刃上闪烁寒光。她的眼神中带着笑意:“谢过了。”

“李陟遐会怎么样?”我问她。

她把匕首别在后腰,把桌上的茶杯递给我:“鹅黄说你最喜欢龙团胜雪,一早便准备好了,眼巴巴地等着你来。”

见我不动,她又道:“尝尝吧,鹅黄一番心意。他不会把李陟遐怎么样的。起码,他不会杀了李陟遐。”

我接过茶杯却不饮茶,只是看着张念。她对我解释道:“太祖当年入应京,改国号为郢,昭告万民前朝姬氏已全部诛杀于剑下。如今先帝崩逝,新帝还未登基。又冒出来一个前朝姬氏的后人,传扬出去,只怕天下要大乱。至于你出走两年,本就属于宫闱秘事,更加不会以此给他定罪了。依我对他的了解,顶多也就是远远发到边疆驻守,再派几个人盯紧了。”

“我不能让他离开应京。”我放下手中的茶杯,“你与沈涤尘青梅竹马,自然觉得他秉性不坏,但我却不信任他。眼皮子底下杀不得,应京至边疆沿路多少土匪马贼,就算侥幸或者到了边疆,多少大大小小的战要打?我不怕他战死沙场。我怕他不明不白地被自己人暗算。”

张念沉默许久,再次把茶杯递给我:“我想,或许有个人可以帮你。但你见他亦是一步险棋。”

今夜还是没有月亮。我趴在窗沿吹着冷风。图南办事很快,她不到晚膳时候便已经回来了,并且告诉我说事情已经办妥。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蛟三的消息。

张念的话还在耳边,我不知是不是应该去见她说的那个人。

“太子妃,夜深了。”图南替我披上斗篷。

我望了一眼或雍殿的方向,灯还没有亮起。便问图南:“太子殿下呢?还未回来吗?”

图南点点头:“是,三日之后便是先帝发丧的日子了。太子殿下恐怕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了。”

好机会。沈涤尘不在东宫,事情就好办许多。

我决定为了李陟遐见一见张念说的那个人。

我对身后的图南说:“把窗户关上吧,夜里别着凉了。明日跟我去见一个人。”

第67章

暮年丧子,太后心中悲痛,我去请安的时候,她正在梳妆。见我来了,太后对我说:“皎皎,你来。”

我接过贺姑姑递过来的梳子,从上自下,轻柔地梳着太后轻柔的发丝。太后看着镜中自己花白的头发,叹到:“人老咯。”

把头发挽成发髻,再簪上一只简单的玉簪。我对太后道:“皇祖母您看看您,风姿绰约,哪里有老的样子?”

太后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就你会哄我开心。”虽然这笑意不达眼底,很快就消散了。

贺姑姑整理着梳妆台,道:“也就是太子妃来了,太后娘娘能笑一笑。”

我蹲在太后的膝旁,握住她的手:“皇祖母,还有孙儿们陪着您呢。”

“哀家这老太婆吃斋念佛许多年,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了。唯独看不得的,是骨肉们自相残杀。这屿儿……”太后又是一声叹息。

沈白屿的母亲与太后是同族,沾着亲。太后本就对他偏爱一些,他又自小便离开皇宫跟随舅父到蜀地生活,太后心疼这个孙子,觉得亏欠,总想多补偿一些。后来沈白屿自蜀地回应京,常常陪伴太后左右,衣食住行端茶倒水样样亲力亲为。

所以即便他大逆不道,犯了谋反这样大的事。先帝看在太后的面上也只是押而不审。我在民间许久,无一点沈白屿谋反的消息传出。

但如今沈涤尘即将即位,他不是先帝,与沈白屿素来也没什么感情,难保不会旧案重审降罪于他。

“太后娘娘……”贺姑姑用手帕替太后拭去眼角的泪,也叹息,“太后娘娘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六殿下了。日日担忧着六殿下整夜无眠。”

“太子殿下怎么说?”我问。

贺姑姑道:“太子殿下来请过两次安,但每每提及六殿下都缄口不言,太后娘娘也没有办法。”

我退后两步,向太后行了一个大礼:“孙儿愿为皇祖母分忧。”

太后双手将我扶起:“好,好皎皎。你有把握吗?”

“没有,”我摇摇头,“但愿尽力一试。”

有了太后给的令牌,我很轻易地见到了沈白屿。

我从来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的地方,破败,荒凉,昏暗,潮湿。就连现在这样日头高照的白天,阳光也透不进屋里。推开门,一股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沈白屿穿着一件粗麻的里衣,披头散发盘着一条腿,闭着眼睛在哼唱小曲儿。

“沈白屿。”我不敢走近,站在门边试探性地喊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见来人是我,露出那种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你来了?你还是被沈涤尘抓回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在漫不经心中带着两分嘲讽,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我不想与他废话,单刀直入:“我要你带李陟遐一起去守皇陵。”

沈白屿闻言哈哈大笑:“李敬之啊李敬之。你是怕我死呢?还是怕李陟遐死?”

“我答应太后娘娘保你不死。”我强装镇定。

沈白屿道:“李陟遐的身份,确实是敏感。我料定沈涤尘不会愿意留他性命。你倒也不用这样看着我。”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冲我咧嘴一笑,语气中多了些得意:“沈涤尘能查到的,我自然可以查到。况且,在这件事上我还要早他一步。”

我不接他的话,只问:“你可愿意带李陟遐去守皇陵?”

“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来找我?”沈白屿不答反问。

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告诉他:“张念。”

似乎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沈白屿捧着肚子笑了许久。他擦掉笑出来的眼泪,道:“这女子果然对沈涤尘最为了解。我带着李陟遐去守皇陵,既把我们放在沈涤尘眼皮底下,又能不碍他的眼。最重要的是我和李陟遐立场不同,但都有软肋在他手上,我们既能互相牵制,他也能阻止我二人结盟。妙啊,真是妙。若有一日沈涤尘殒命,必是死于此女之手。”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他收起笑容,用袖子把身旁的地板擦拭干净,拍了拍,对我道:“我会自请带李陟遐去守皇陵的。你且来陪我坐坐,已经许久不曾有人陪我说过话了。”

说不清我究竟是因为出于同情还是感激,我并没有拒绝他的邀请,走到他擦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老师还好吗?”沈白屿问。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自我回来还未去拜见父亲,不过……他如今得偿所愿,想必是是极好。”

“你也不能怪他。”沈白屿道,“李氏已经出过一个皇后和一个太子妃。虽然家族荣光得以存续,可多少有名望有才干的子弟却因此失了仕途。郢朝建国已经三十来年,天下逐渐安定。再过不久,沈氏还会愿意再与李氏捆绑吗?只有替族中子弟挣一条可以入仕的路,李氏在郢朝才算真正有根基。我若是老师,我也会这么做的。”

他的语气平缓,不带丝毫的怨恨。我不禁看向他,讶异于他对父亲客观的评价:“你……父亲如此对你,你不恨他吗?”

沈白屿笑笑:“恨过。后来不恨了。老师对我有插柳之恩,是我自己选择相信老师。若真要论起来。也是我自己识人不清。如今舅父已死。这世间剩我孤零零一人,整日被囚在一处昏暗的废旧寝殿里。哪里还有精力去恨谁。只会可怜世人还在苦海沉浮,我却已经看破上岸了。”

上一篇:误将暴君认作娘 下一篇:贪欲成瘾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