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94)

作者:松风 阅读记录

一旁的图南见我和李陟遐话说得差不多了,从怀中取出一盒药膏递到李陟遐面前:“少公子,图南见您的手皲裂得厉害,特意找太医求了这样一盒药膏,对皲裂有奇效。还请少公子原谅图南的冒昧,将它带在身边,以便随时取用。”

李陟遐伸出手,张开五指看了看。我这才注意到果真是皲裂得厉害。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很快又将手收回去,对图南道:“军中都是大男人,没有人用这个。而且劳务众多,用了也是浪费。图南姑娘还是自己留着用吧,你们女孩儿更在意这个。”

大抵是没有想到李陟遐会拒绝,图南一时间愣在原地,她看向我,眼中带着求助的意图。

我替她解围道:“陟遐你就拿着吧,怎么样也是图南的一番心意。况且你看看自己的手。这样的手如何能握得紧刀。”

犹豫再三,李陟遐还是接过了图南手中的药膏,他谢道:“谢过了,图南姑娘如此善解人意,阿姊一定要替图南姑娘好好找户好人家,可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

图南闻言,嘴角的笑意以一个尴尬的样子僵在脸上。

此时宋云朗与柳道可二人也已经寒暄完毕,来到我面前,对我抱拳行礼道:“皇后娘娘万安。”

行过礼,他用平常的口吻与我告别:“这一去千里,你自己一个人在应京要多保重。”

我刻意后退一步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道:“将军言重了,家父家母还在应京,我怎么会是一个人?倒是衔蝉关苦寒,将军要多保重。还要劳烦将军多照顾提携义弟李陟遐。”

宋云朗也不多话,只微微颔首:“我会的。”

随着一声嘹亮的“启程!”,大军开拔。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我站在城门之上看着宋云朗和李陟遐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天地相交的地方,心中有些怅然。

直到柳道可催促我回宫,我才一步三回头地从城门楼上离开。

回去的路上图南一直低垂着头默不作声。是李陟遐的话伤了她的心。

“图南,”见她不应,我又唤了一声,“图南?”

图南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娘娘您喊我?”

我只当做没看到,口气轻松地问她:“前些日子你说想吃三元楼的炙羊肉,今日正巧要路过,你还吃不吃?”

听到炙羊肉,图南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两眼放光,笑道:“吃!”

敲了敲马车的门,柳道可的声音从车窗旁传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将车窗打开小小的一条缝,问柳道可:“柳大人,我实在是馋三元楼的炙羊肉了,您能快走几步,替我去买一趟吗?”

“是,娘娘要买多少?”柳道可问。

看着图南期待的样子,我想了想到:“八两一份的,买八份吧。身上的钱够吗?”

柳道可从腰间解下荷包掂了掂,道:“够。”

“那有劳柳大人了。”我话音未落,他已经策马而去。一旁的程将军笑道:“手脚倒是麻利。”

我关上马车的窗户,没有理会。

马车快行至宫门时,柳道可回来了。他敲了敲车窗,将八份用油纸包好的炙羊肉递了进来。

我解下一包,将图南准备好的碎银连同这包炙羊肉一起递到他的手上:“柳大人辛苦了,三元楼的炙羊肉出了名的好吃,柳大人也尝尝吧。”

柳道可倒也不推让,一并接过道:“谢过娘娘。”

随后我又递出去一包,道:“程将军也尝尝。”这程将军一楞,还是接过道谢:“谢皇后娘娘赏赐。”

关上车窗,图南朝我伸出双手,掌心向上,笑嘻嘻道:“谢皇后娘娘。”

见她不再伤心难过,我心情也好了许多,解下来三包放到她手中并告诉她:“这其中一包是给鹅黄的,一包是给陇客的,还有一包是你的。你可得分好咯。”

图南连连点头,问:“剩下三包是娘娘给陛下带的吗?”

“是有陛下的。”我答道,不过也还有别的人的。

至于这别的人嘛,自然就是孟源和阮言一。

这几日沈涤尘片刻也离不了人,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孟源阮言一详细询问吴家村与妆成的事。今日得了这样的空闲,一下马车我便直奔他们二人休息的钦安宫而去。

这二人好似知道我要来,早早便在厅里恭候。

第98章

再次见到孟源,他变得十分拘谨。当我跨过门槛,他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仅剩的一只手局促地抓住另一边空荡荡的衣袖。

阮言一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跪下。他立马随着阮言一的样子向我叩拜。

我鼻子一酸,这才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好像一切都变换了模样,连朝夕相处的挚友都变得陌生了。

上前将他们二人扶起来,我道:“孟大哥,实在不必与我如此生分……”

孟源连连摆手:“娘娘千金之躯,与我等草民云泥之别,怎么敢当娘娘一声大哥。”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更是难过。先以手势示意二人落座,又让身后的随从退到门外。这才开口:“孟大哥,我们相处两年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中应该了然。现如今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

我垂着眼帘长叹一声,脸上尽显悲戚之色。

“不是的,娘娘……”孟源想要解释,却碍于言辞匮乏,难以剖白心中之意。

好在有阮言一替他道:“娘娘,老孟的意思是,这宫中人多眼杂。如此称呼,恐对娘娘不利,绝非是要刻意疏远。”

“孟大哥、阮公子,”我摇摇头,“你们大可不必在意这个。在我心里,你们永远是我的挚友。就像……就像妆成一样。我此番前来……就是想……想问问妆成……”

这几句话我说得极难,其间一度哽咽险些要说不下去。因为对我而言,妆成并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

她比我小两岁,五岁时被母亲从人牙子手里买回府中,一个小女孩,走路都尚且不稳呢,跟在我身后小姐小姐地叫着。我们分食过一块饼,也一起读书习字。从小到大,她一心想着我,事事以我为先。

仅仅为了我一句“想要艳压应京众闺秀”的戏言,跑遍了应京各位梳头娘子的住所,最后学得了一手梳头化妆的好手艺。让我在闺中密友间大大长脸。

这么多年形影不离,我从心底将她当做我的亲人,姐妹。甚至在我回宫时,把我最想要却得不到的自由给了她。

她的离世,我至今不能接受。

孟源把手伸进怀中,经过许久的摸索,终于取出一个锦囊,将它递到我面前。我认出这个锦囊的布料是妆成从前在宫中所穿的衣服上的布料。

当时这块布料是蜀地进贡,仅仅一匹,便是当年的贵妃也不得,只给了我一人。我觉得太艳,妆成却很喜欢,于是我便将它送给妆成做了一冬一夏两身衣衫。沈涤尘为此还指责我不顾尊卑。

接过锦囊,我摸到里面似有什么东西。打开将其倒在掌心里,竟是一簇头发,用红绳细细捆着。

这头发柔韧且有光泽,手摸上去依旧顺滑。

“这是……”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但我仍旧想要再确认一番。

孟源站起身来,道:“这是妆成的头发。草民与妆成……在娘娘走后不久便许了终身,成了亲。妆成已是草民的妻子了……”

“原是这样……原是这样……”我看着手中的头发喃喃,“还在吴家村的时候,妆成就几次三番说吴家村好,闲聊之时句句不离孟大哥……她能嫁给心爱之人,也是一桩美事……”

眼前的男人两鬓霜白,眼窝深陷,早已不复两年前初遇时候那般神采奕奕,豁达不拘。这是历经苦难之后意志消磨的样子。我相信他也是爱妆成的。不然也不会如此消沉,贴身放着妆成的一缕发丝聊慰相思。

我把发丝重新放回锦囊之中,交还到孟源的手上,问:“妆成究竟是……如何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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