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16)

作者:织隅 阅读记录

李士荣听罢几乎掩饰不住惊乱,立即反驳:“矿地一向由当地大贾管辖,势力不容小觑,官府贸然有所动作,未免有损双方情谊,弊处颇多,恐引发矛盾·······”

“李大人慎言!”

许瞻提声将其打断,侧身向后看去,眼含警告道:“贵农耕,贱商贾,这是祖宗立下的规矩。区区几个商户,如何就要官府忍气吞声,顾及什么情谊了?”

李士荣如梦初醒,慌忙跪地请罪:“是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古来重农抑商,商人乃是最末之流,便是官府毫不容情强制收回矿地,他们也得恭敬受着。

方才是他昏头慌不择言,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无妨。”朱缨没说什么,叫他起身。

她心里清楚官商勾结不浅,魏都世家繁荣久了,和这些富贾有往来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想要革旧换新,就势必要动摇他们的利益,回避不得。

不过这许家的表现,倒是出人意料。

群臣见李士荣受挫,自然不敢再说些什么,纷纷附和许瞻。

朱缨暗暗吐了口气,开口却不是按照刚才的说法,下旨收回矿地。

她视线扫过众人,道:“此法可行,可若朕并不满意呢?”

“统一铸币,权归中央。”

朱缨一字一句:“众卿,意下如何?”

第13章 良缘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

“古来铸币皆是如此,何来统一一说!”

“魏都与地方的铸币向来互不干扰,想要收拢,谈何容易!”

“请陛下三思!”

面对众臣反对,朱缨没有立即出声,她垂下眼,思绪飞转。

铸币一事关乎国计民生,重要性自不必言说,以往一向是由官府下放给几个大钱庄来做,魏都与各地自己铸自己的币,流通时再去指定钱庄兑换。

此法通行千年,历朝历代大多延续,极少变动。只是仔细一想,大魏地方各行其是,所铸之钱规格样式皆有很大出入,必会带来诸多不便。

大魏经济难以再上台阶,这就是症结之一。

她手撑着额角,扫视殿中人。

谢韫深深望了她一眼,出言驳道:“若因古时不存便不可为,那各地州郡岂非亦无存在的必要?”

前朝时地方行分封,诸侯国间各行其是谁也不服谁,没坚持多久便迅速衰败,被现在的大魏取而代之。大魏开国皇帝英明睿智,当初顶着巨大的压力废除旧制改行州县,这才有了现在的地方。

谢韫此话直接把意思上升了一个台阶,若是再有人反对,便有质疑先祖决策之嫌了。

既然设州立县可行,为何货币不能改变旧制度呢?

前面一个陛下,后面又来一个都督。众人心中疑虑颇多,但碍于威压不敢正面出言,皆是小声凑在一起议论。

“敢问陛下,这统一之法如何施行?”宁深久未作声,方开口问。

他想听朱缨说一说,毕竟陛下登基以来各地还算安分,如今劣币一事既出,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殿内嘈杂消下去。

朱缨:“收回地方铸币之权,此后由魏都统一铸币,再向各地下发。此外,回收旧币改换新币。”

“老臣斗胆。”

一直沉默的许瞻叹了口气,道:

“这统一之事说来简单,只是地方铸币已久,且所造之钱大多由少数贵族掌握,百姓手中甚少。想要推行统一,必是难上加难。”

众人觉得许瞻言之有理,纷纷附和。

“许相所言甚是。只是我觉得,不试试怎么知道。”

周岚月冷眼观望了半晌,忍不住异议:

“这法子若是能成,一可促经济发展,二可加强我大魏各地联系,这对朝廷而言是好事。时间长便长了,功在社稷之事,徐徐图之又有何不可呢?”

周阁老见女儿失礼,竟敢公然与首辅叫板,碍于场面又无法出言提醒,只好使劲使眼色。

她不是阁臣,只是被陛下特许在殿内听政,可不要引得许相不满才是。

“罢了。”

朱缨沉吟许久,终于开口退让道:“此事再让朕想想,容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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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子沉!”

从崇政殿散了出来,宁深正往宫门方向走,听身后传来一女声。

他转身看去,发现是周岚月。

除了她,也没人如此大胆,在宫中直呼他的字。

宁深停步等她过来,问道:“何事?”

“没事便不能叫你?同僚之间打招呼不行吗。”其实周岚月找他有事,只是下意识呛他一句。

“方才陛下提的那法子,你觉得如何?”

周岚月问他的理由很简单,此人虽然相处起来费劲,但还是有些才能在身上。

她不好直接去找朱缨,身旁有个谢韫,二人眉来眼去间显得她多余;长公主呢性情太柔婉,她都不敢高声说话。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宁深,还能与她说上几句。

“正如你在殿内所说,大有可为。”

宁深和她一起往前走,“但不可操之过急,还需再斟酌。”

周岚月点点头,说:“不过我没想到,许相竟会反对。”

她印象里的许瞻向来精明,眼光又长远,统一货币分明是件大好事,他居然也没有赞同。

“许相年岁渐长,想着求稳也不意外。”宁深心中同样不解,只能如此道。

“可能吧。”周岚月也想不出别的解释。

片刻,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没忍住,朝宁深凑近了些,低声问:“你与长公主怎么回事?”

身旁女子的清香萦绕在他鼻腔,宁深不自然地退开了些,疑惑道:“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蒜,你们今天一起进的宫。”

周岚月语气中压抑着兴奋,心道自己果然没看走眼:“难道皇家与宁氏有再度联姻的打算?”

“······胡说什么,我与长公主是偶然在宫门相遇。”

宁深反应过来,一时失语,“此话以后莫要再说。”

他们宁家是外戚,若是无意传出去谣言,难免又要被有心人斥责狼子野心。

“这样啊。”周岚月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不死心地怂恿道:

“其实你年纪也不小了,长公主处处都好,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宁深习惯了她这副样子,也没放在心上,只平静道:“乾仪卫司如今清闲,果真是周大人整治有方。”

长公主无处不好,但与他只是朝中同僚关系,实在生不出什么男女之情。

更何况,他的婚事连他自己都不急,不知周岚月急什么劲。

周岚月的声音倏地一顿,她听出他在讽自己多管闲事,心里也清醒过来。

“你就当我没说。”

她无法反驳,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借口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离开了。

宁深没拦她,待其走远才迈动脚步。他在宫道上一人独行,许久后不知为何,突然笑了一声。

分明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如今不管自己,反倒来指点他。

当真闲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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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岚月火急火燎离开,本想着回周府,然而心中有事,不知为何就到了乾仪卫司。

她站在门前叹了口气,算了,权当她突击检查,看看里面那群小兔崽子在干什么。

回到乾仪使书房,她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不由得一阵懊恼。她和宁深什么关系啊,怎么就操心起他的终身大事了?可不就是吃饱了撑的。

周岚月觉得,自己这嘴有时候的确该罚。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女子抱着卷宗路过,无意瞥见乾仪使竟在书房,走过几步又生生退了回来,站在门口诧异道:“大人怎么回来了?”

“…无事,回来看看。”周岚月不知怎么回,半晌挤出一句。

“大人平日里繁忙,还说面圣后便要回府睡大觉,谁知是诓我们,果真还是放心不下司里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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