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读书郎(213)

作者:商狄 阅读记录

院考不像县试、府试那般繁琐,只考两场——分为正场、覆场。每场考一天,以日落为准。交卷时,收卷官会依次在卷面记上序号,从前往后放。若是两人文章水平相当,则取用序号靠前者,这也是院试‘争头卷’的由来。

正场考《四书》两篇,本经文一篇,共三篇八股文,另有帖诗一首。

覆场,则考策问两道,论两道,算题一篇。

形式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往年的学政,喜欢出些卖弄学问的截搭题,将两句不相干的句子取一字,合成一题。或是取一句的首尾之词,也可凑一题。

总之,很是让大多数考生痛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科举延续至今,能出又没出过、还有难度、深度的题目,前人早已用尽。真当历朝历代的一票子猛男,是吃干饭的?

好在,这次陛下明言,会让礼部过目。这份超一等的规格待遇,让李卞出题的时候,也有些小心翼翼。

等差役扛着题牌走到陈恒身边时,他探头从雨中快速将题目抄录在纸上。先是四书的两道题:

其一:争党。

其二:气帅。

其三:是道帖诗题,名为‘无情一饷敛斜阳’。

第一题出自《论语·卫灵公篇》,这样看,可能看不出来。把它原话一说,就很是明了。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说的是君子庄重又谨慎,而不与别人争执。虽然合群而不结党营私。

第二题出自《孟子·公孙丑章句》,原话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说的是一个人的心志直接影响个人的气节,而气节是支撑身体的一个东西。

如今陈恒精气神俱全,下笔自然要先从四书题开始。第一题倒是好破,只要想明白出处,照着各位圣贤的注释,沿着经义下笔,断然不会出错。

应该说李卞题目不难,起码没出些奇题怪题,要是这样还有学子答错,那就真的要打手板了。

至于李卞有没有借此题,向可能阅卷的陛下表明心迹,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题目好做,陈恒心中稍作思绪,就在纸上写出腹稿。

正卷上的内容,要控制在三百字左右,稍微多一点,接近四百字也无妨。但过了四百,一定算是出格,考官不会多看,直接丢弃一旁。

三百字的规定,遣词造句自然要小心。陈恒经过书院和林如海的点拨,已经深谙此道。一篇写完,只需略作删减就可抄录。

他的文章概要,贴合君子的品行操守,只在大道上着笔墨,不需要像其他投机之辈,靠另辟蹊径夺人眼球。

这是每个功底扎实的考生,都会选择的路。大家拼的就是火候,陈恒也似乎不惧,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尔尔。

第二题,就有意思了。第一题考的是君子之德风,第二题考的就是君子之志向。

这志向,还得结合上下文大义,不可偏,不可自说自话,拿些假大空的道理忽悠考官。十分考验童生们对经义的理解、运用。

陈恒沉思片刻,将原文在心中默读一遍。王先明教他四书时,曾说《孟子》就像涓涓流动的溪水,沿着《论语》的高山往下流淌。

那些往日熟悉的字眼,在此时此景重新读起来,陈恒亦有这等感受。金色的字符从脑海里冒出,又沿着血脉筋骨一路下游,直去敲打少年炙热的心房。

原文是《孟子》里非常出色的雄文,出过许多流传千古的名词名句。诸如‘拔苗助长’‘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等等。

既然要破,自然要从浩然之气上破。那什么是君子的浩然之气呢?孟子在文中亦有说明,它是天下最伟大、最刚强的一种气,要用正直去培养它,那就会充盈天地之间。

这种气,要配上最佳的行为方式和正道。如不是,就会泄气。所谓的行为方式和正道,陈恒理解为‘义’。

孟子也在文中有言‘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此话说的是告子不一定知道最佳的行为方式,因为他把义看作是外在的东西。

一字一句,秉承着一颗本心着墨。笔锋飘舞,游龙走蛇之际,少年的文章也在风雨交加中完成。外头偶有电弧划过,照亮灰蒙蒙的天色,一时雷声大作,震人心魂。

“义之所在,道之所在。义之所向,心之所往。盖莫君子之事,不外如是。亦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义,以仁载也。得此二者,方为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笔停,陈恒抬头,吐出心头一口气。这口气,他从六月初养到今日。也从府试结束那日,等到现在。日日勤学不缀,而今一朝释放,可谓身心舒畅。

且听房外小雨惊雷,声声入耳。他已在天下之中,已是天下之众。前路如何,陈恒不得而知。只是眼下,他情不自禁放下笔,闭目听雨。

恍惚间,似乎能看见一个穿草鞋的豪客,戴着斗笠拄杖徐行,且歌且吟道:“一蓑烟雨任平生,谁怕?谁怕。”

再睁眼,陈恒已经调整好状态,开始看向帖诗题。此题为‘无情一饷敛斜阳’。此句也有出处,是从范成大的《州宅堂前荷花》摘录所出。

是的,这一句说的是荷花。若是有考生以斜阳为破题点,那就是大错特错。要是把无情一饷,联想成遮天的雨幕,也是南辕北辙。

范成大的生平,倒不用多说。他的诗风有白居易之气,可惜宋朝的文人墨客如过江之鲫。除了苏东坡独占诗词八斗外,剩下的人共分二斗,又有多少能留给范成大。

就是后世的学生读书,提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大家也只会记住其中有个陆游,另有三个凑数的。哈,范成大就是凑数的一个。

陈恒敛下嘴角的笑意,将范成大的原诗在心中过一遍,就开始思考写荷花的诗词。他在诗词上的造诣,是下过很大的苦功夫。可也没有苏东坡那样冠绝天下的把握,一字一句皆要琢磨一二。

没办法,这也是天下文人的常态。一句话,无需过多自怜。少去跟李太白、苏东坡比较,你的一生就会愉悦许多。

他略作沉吟,提笔写就:

春雨声声碎荷塘,采得藕香入座凉。

最是晚来清绝池,水光月色竟相青。

题名《雨荷》,陈恒读过一遍,自觉已无更改之处。就回头去改其前文,其中他的本经《春秋》题改的最轻松,他在此书下力甚多,也不需过多修改,就可抄录纸上。

四书的两篇文上,陈恒倒是慎之又慎。几番思量后,才定下最终文案。自觉已经一展所学,足以宽慰自己往日的努力。

待确认无误后,时间已经来到申时。他正要动笔将两篇文抄在卷上,外头已经有学子交卷抢去头名。陈恒也不着急,仍旧不紧不慢抄录,力求字字完美,卷面整洁。

待他自己交卷时,前头已经有三十人交卷。勉强排到三十一名,陈恒尚算满意。毕竟考都考完了,还操心这个干什么。

陈恒跟随其他考生离开贡院,出了门就见到信达撑伞等在外面。心中不禁纳闷:这小子不会一直等在这吧,不是叫他回家里等吗?

“二哥,二哥!”见到陈恒出来,信达很是高兴的跑上来,先接过哥哥手中的油纸袋,又把伞往陈恒头上一罩,两兄弟相拥着走入雨中。

“二哥考的怎么样?”信达第一次看见这种考试,虽是旁观,心中也是激荡的很。虽然遗憾自己此生没有机会,可还是架不住好奇,跟自家哥哥打听起里面情况。

对他,陈恒就不会藏着掖着。自家人,自家人。能放松打闹的,才是自家人嘛。陈恒笑着摊摊手,“就差一稳。”

信达呆了呆,半响才明白哥哥开的玩笑。他把手搭在陈恒的后背,当即高兴道:“二哥,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陈恒看着他,也是点点头。他这段时间为了备考,许多旁事都没有功夫搭理。信达一直守在他的身后,默默支持着他,实在叫陈恒感动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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