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3)

作者:张部尚书 阅读记录

他拍拍手,有两名丫鬟入梢间,领了任务下去。

云冉见他待自己也挺好,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挑了小盏里比较称心的板栗糕吃。

“二哥哥,父亲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她为了避免嘴角落渣滓,吃得小心翼翼,声音也柔软。孟宴宁抿了口茶,茶水里,倒映出一双讳莫如深的眸。

半晌,他仿佛才想出主意:“兹事体大,可否等到天晴,再帮你去县衙探探消息?”

“当然可以了。”他愿意帮忙,云冉高兴的不得了。不想一阵干呕,便在他关切时,慌乱用帕子掩住,“我差点忘了,自己如今有了身子,吃不惯这些,绝不是故意拂二哥哥的面子。”

孟宴宁笑容收敛。

“果然是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妹妹,你何时怀上小侄的?”

“也便半个月前,怕事不机密,不曾对外声张。”云冉摸了摸肚子,喜悦道,“其实二哥哥,我有点害怕,曾想让你给孩子起个名字。用你的鸿运镇镇他,保佑他平安出生。”

“让我起名字?”孟宴宁蓦然抵住前额,低低发笑。

宽阔的肩膀,因这突如其来的笑一耸一耸,咳嗽声也渐剧烈。

云冉真怕他再笑下去,把肺咳出来,可她又实在不觉得,他是因喜悦才笑。一时臊得脸热,绣鞋乱点地砖。

“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渐渐止住,眼眶一圈却变得猩红而润泽,“天色晚了。冉冉,过阵子,你再到春风楼找我,我在那宴客。”

他语气似有倦怠,对她下逐客令。

可云冉不知道自己哪招惹了他,春风楼是个戏楼,她未出阁前,常和孟宴宁在那里听曲儿。

原也想在婚后和周从之去,没想到周从之出海行商,意外遇到海寇,坠海至今,尸骨无存。

如今尚在孝期,便去那么声色犬马的场所,怕是惹人闲话。

“我到这里,不可以吗?”云冉斟酌,怯怯求他。

“你如今新寡,找我并不便。”孟宴宁冷语提醒。

但见云冉红唇微启,仿佛又要招他厌烦,他摩挲茶盏,语气微沉:“冉冉,你要听话。”

他突然摆出兄长的架子。

其实他素日并不严厉,甚至可谓温柔。不知为何,突然如此。

云冉委屈:“好吧,二哥哥到时千万别失约。”

她酸得鼻尖泛红,泪凝于睫,嫌他语气太重。下一秒,却见孟宴宁的手掌突然在面前放大,如雕塑般的指节,悬在她眼前。

那距离逼仄,像是要为她揩拭泪水。以至云冉的泪都抖了抖,不留神落在他指尖。

“二哥哥?”她疑惑,他却又蜷了蜷指节,背回身后。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出离般的飘渺。

“冉冉,一切都会好起来。”

*

安慰也没起多大作用,云冉郁闷出门,小厮突然带了包金子出来,说那是孟宴宁的意思。

孟宴宁平日赋闲,会赚些润笔费。他知云冉近来破费,这钱让云冉拿去周转,云冉再三推辞不过,不得不接下,心底总算感激。

她这个哥哥,最是面冷心热,细致周到。方才谈吐间的不快,因这银钱,也可消弭了。

她往后应该再设法亲近讨好他,好让父亲顺利沉冤得雪。

孟宅内院有座高阁,三层华盖,登临阁顶,可以俯瞰荷花街街景。

刚才还咳嗽不止,仿若久病不愈的孟宴宁,此刻却面色如水,立于高阁之上,目送云冉。他面前是一个鎏金樊笼,羽毛华美的红尾金丝雀儿,正低头啄饮。

雀儿立于横棍上,足部细闪的银链子,和笼子铁杆勾连。

他狭长的眼皮低垂,面上露出丝魇足的潮色。但很快,他又觉得贪渴,双指夹一根细细的画笔,替雀儿梳毛。

“错了,哥哥,不是哥哥。”

云母和嬷嬷一次偶然谈话,叫他偷听到。他不是孟舶干之子,不过是她抱来和姨娘争宠的存在。到底也没斗过姨娘,落得夫妻和离的下场。

只是……孟宴宁蓦然折断笔杆,眼底露出些微的怅惘。

她说得太晚了。

小厮关上院门,匆匆回来向他复命。他也实在不懂,这位爷根本不喜欢盆景茶饮,最近宅院堂屋的一切陈设用具,却为何突然都按照云娘子喜好布置。

“二爷,明日可还去县衙大狱?”

孟宴宁半闭眼,平复了会呼吸,摆摆手。

“不必,只找张仵作。”

顿了顿,又道,“给我备一副水晶千里镜,只送到素日常在的茶楼来。”

第三章

云冉在孟宅耽搁良久,春琴和秋蕊也在院内候得脸颊通红。

云冉出宅,春琴便为他披上一件灰鼠锦狐狸毛斗篷。三人先回了云冉娘家,等云冉伺候祖母用药,和娘亲叙了会话,才又坐着马车折返周宅。

两宅中无主事男人,这阵子她总是如此忙碌,好在孟宴宁方才差人将马车中的炭换成了无烟的银骨炭,又替她制了几味安神香,她才能在马车上将将休息会。

春琴和秋蕊莫不夸赞孟宴宁妥帖,云冉卧在车壁靠枕上,亦觉得温暖。他果然是最靠得住的哥哥,自己找他找得晚了,平白受这些日子的冷眼。

*

周宅位于沁心坊麻油巷,巷子里的住户几十,亦是些积善之家。街坊邻里相处和睦。

云冉回到周宅时,府上已悬了灯笼。暖色的灯光下的招摇白幡,在雪中格外刺眼。她一打听,才知是周从之的小叔周汝成拿来道丧的,人已经被潘姨娘和嫂子赶走。

周从之的双亲和长兄周定康去得早,大房只余一寡嫂,潘姨娘是宅中唯一长辈。潘姨娘膝下一女,垂髫年纪,尚未开化。

云冉先到潘姨娘那儿报了平安,才出门,便见一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匆匆从回廊那边跑来,身上猩红的斗篷随风摆动,两名贴身丫鬟打着灯笼在后边追赶。

“苏姑娘,您慢些跑!”

少女充耳不闻,冷不防撞到云冉,不由得吐了吐舌:“冉姐姐,你怎么在这?”她的脸儿娇俏,两颊红润,和满宅的枯槁死寂不同。

她便是寄居在周宅的表姑娘苏小莹,上头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姨妈。

当初苏姨妈生病的时候,云冉偷偷将自己院里的血燕分给她吃,宅子里,她们母女只与云冉亲近。

云冉瞥见她头上两缕稻草,还有鼻尖的灰尘,嘴角微弯:“你今日是不是偷溜出府去了?身上有野姜花的香气。”

苏小莹脸红,忙错开半步,纠缠着锦帕道:“好姐姐,你别告诉我娘。我待在宅里快憋死了,出去散散心。”

“散心散到这个时候?”

苏小莹更窘迫,不得不承认:“我,我就是在街上跑马时差点摔了,被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男人救下。他不肯告诉我名字,我就一直追……”

云冉眨了眨眼,不必她说,也知道她没追到,反倒栽进了沟里。

云冉莫名想到自己及笄之前,也似这般,躲在暗处偷看周从之……也是特别特别好看的男人,多好看啊,叫她色迷了心窍。

“倾慕便罢,真想交好,必得让姨妈过过目。”云冉用帕子轻轻替她拭去脸上污垢,莞尔,“受了这样的惊吓,快去洗洗,早点休息吧。”

苏小莹一时感激:“好,我知道分寸。”顿了顿,她又道,“大伯父遭了难,表哥又出了这样的事,姐姐也千万保重身体。”

“人小鬼大,知道关心姐姐了。”云冉笑她。

她原来没有这样松快的心情,可今天去了趟孟宅,再见到活泼的苏小莹,忽然便觉得云开月霁。

周从之突然坠海,宅子上下一堆烂摊子等着她这位新妇收拾,她收拾收拾心情,和苏小莹告辞。

夜间梳洗毕,云冉回屋,点起盏油灯,清点周家在东市香药铺面的账目。

管事周冬晴早就过来向她请了安,他在寡嫂入宅不久后,便跟着周从之干事,年纪不大,却算得上宅中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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