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5)

作者:张部尚书 阅读记录

快步迈出屏风。

隔着一道帘幕,戏子仍在咿咿呀呀吟唱。

他们唱的是《玉簪记》里的一折,三月莺花啭绮林,静院人闲白昼深。道姑陈妙常和书生潘必正初遇,春色无边,缱绻旖旎。

云冉愈发心堵。

他今日好像故意和她作对。这些曲目,她的夫君周从之曾说过陪她听的,可他不仅屡次失约,且要永远失约了。

第四章

云冉仰脸,指尖点了点眼角,堪堪压抑住那酸涩,才在茶几边跪坐下。

孟宴宁跟着出来,挥手,让戏班子下去。又将椸上圆领青衫取来,罩在身上,轻薄软滑的衣料,透出些微的秀骨清肌,欲而不俗,妖而不艳。

他略低头,才发现云冉将烧沸的茶壶提到了一边,便替她斟了杯。

“冬日里喝些熟茶,可以暖身。”

他素来从容,也喜好钻研黄老之道,无论做什么都给人一种温吞安宁之感。

云冉本想勾他同情自己,便不满他的平静,撇过脸不理他。孟宴宁将一瓷瓶放在她面前:“我哪里会同你摆官谱?冉冉,你莫要多心。”

那原是瓶消肿的药油,他也知道自己攥疼了她。云冉这才稍稍坐正,抿口茶,却又故意翻转手心,伸到他面前。

“一点诚意都没有,除非……除非二哥哥亲自替我上药。”

孟宴宁诧异,抬眸看她一眼,“冉冉,别胡闹。”

“从前我爬树摔了,哥哥不也亲自给我处理伤口?”云冉假作委屈,抿咬朱唇。她婚后冷待他,想乍然和他拉近关系,刻意设法主动。

那双柔荑如画中观音妙手,指节纤柔葱白,指甲涂着淡雅的粉色花汁,便是见着,也能想象揉捏它的感觉。

孟宴宁黑瞳幽幽。半晌,如她所愿,攥过她的胳膊,将消肿的药油匀在掌心,替她揉捏皓腕。

“这样,心里舒服些了吗?”他还在打量她,视线在她脸上流连,似乎在判断她方才突兀、却令他有点心惊,又愉悦的举动的意图。

药油并着他指节,一寸一寸,推过她皮肤。渐渐的,云冉只能听到自己和孟宴宁轻浅的呼吸声。

她突然耳根发热,有种怪异的不自在感,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知怎么的,想抽回手,却发现孟宴宁的力气异乎寻常的大,仿佛方才主动要求上药的,不是云冉,而是他自己。

“好了好了。”再这样下去,她简直心惊肉跳,慌忙搡开他,“二哥哥替人松骨的手法,比从之差远了。”

她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说完,不禁惴惴不安,担心惹他生气。果然,他的脸色不大好了。

孟宴宁冷哂了声,起身坐到她对面。

仿佛厌恶从她口中听到的名讳。

“近日我赋闲,找了替大伯验尸的仵作,仵作言,大伯死时喷溅的血迹并未沾到伯父的衣衫,且大伯伤口背宽胸窄,应是被人从后背用利刃所刺,而伯父被下人发现时,持刀手势与站位并不能与之吻合。”

“二哥哥的意思,爹爹是冤枉的了?”

云冉见他主动提案子,浑忘了自己刚招他不快,忙不迭道,“我便知,爹爹待人宽厚,不可能因口角之争杀害大伯。仵作可将实情告知县太爷?”

“案情确实颇多疑点,昨日我又拜访冯知县,让他彻查此案。然他告诉我,此案民议颇沸,大伯在赦县地位崇高,伯父又是现场唯一持有凶器的嫌疑人,在真凶尚未查明之前,他不能出狱。”

孟宴宁慢品茶,言语含蓄,但唯一嫌疑人这几个字的分量,却让云冉心惊。如果不是依仗孟宴宁三分薄面,父亲是不是便要被冯知县问斩,息事宁人?

如今还愿继续查明真凶,便说明事情有了转机。只要父亲不认罪,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云冉连日紧绷的心弦得了松快,忽然意识到,孟宴宁说的是这几天。

天才晴不到两日,前几日大雪纷飞,他竟冒着大雪找仵作,没歇着一天,又去了县衙。

难怪他今日请了大夫针灸,又在雅室内燃了诸多香药。沉香安神,安息香养心,淡淡的乳香又可以助眠。她一开始,实是存了他可能不想帮忙,故意搪塞她的心思。

她终于有点愧疚:“二哥哥,你这两日的病可好些?”

云冉帮周从之经营香药生意,自然清楚,什么香可以帮助他驱风散寒。尽管香囊私密,但他素来喜熏香,又是自己的兄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这么想着,便从怀里摸出一个。

借着问病的机会,将它送给孟宴宁。

孟宴宁望了眼,仍一副清寡的模样,云冉郁闷,转而将香囊放在了他身边的檀木案上。

“我的病不碍事,兴许吃些烤橘子,就痊愈了。冉冉……”孟宴宁稍顿,忽然抬眸看她,“你为何送我此物?”

云冉微怔,不禁用帕子掩住微红的眼眶,

“香囊里的香料是我千挑万选,细心配制,对哥哥的病颇有助益。你倒好,从前收得欢欢喜喜,如今却质问起我的意图了。”

“专门为我做的?”

云冉绞缠锦帕,嗔怪道:“可不是。缝荷包时,针还扎了几次我的手指,现在还疼着。你若不喜欢,我拿回便是。”

她佯装去抢,他却放下茶盏,压住她碰到香囊的手背。刺骨的冷意又透过来,他没怎么用力,便让云冉动弹不得。

指腹摁到云冉软薄的筋,孟宴宁倏尔,把手抽回:“送都送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

突然撤走的力道,叫云冉手背泛麻。

她搓了搓,心底却因这余韵,酥酥痒痒。抬眸,却见孟宴宁也把手背到身后,不自觉地掰响指骨。

他常常如此,做这种无意识的小动作。仿佛不这么做,某些情绪会呼之欲出,无所遁形。

掰了两次,依然难掩内心滋长的阴暗欲望,不由起身,去闭云冉背后的窗扉。

“冉冉,眼下虽然不能让伯父出狱,但过几日我可让你去见他一面。”

他衣裳浸的沉郁寒药香,拂过云冉。

云冉稍有失神,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真的吗?”

他仿佛好笑,回身低头看她。

“冉冉,你何时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惊讶,早知道他这么主动,自己何苦来哉,掐的手腕发青。

孟宴宁的指节不轻不重落在她面前的檀木几上,轻轻叩响。

“冉冉……虽说妹夫不在了。但他能为你做的,兄长一样可以。”

他突然靠得极近,云冉稍稍抬头,便能看清楚他清俊的眉眼。

不知怎么,她也好似被他蛊惑,心跳加速。想到自己有求于他,绞缠帕子,还是露出乖顺、感激的模样,“我、我知道,不然也不会来找二哥哥。”

那嗓音软得如同羽毛散落,在人心口轻扫。

想是满意她的乖觉,孟宴宁薄唇淡挑:“冉冉,我过阵子要到府上看望娘和祖母。待你回娘家,便安排探监事宜。”

他自小住在听松院,对阿娘和祖母倒是敬重。此刻回去,也顺理成章。

云冉得了肯定回答,不免甜甜地夸他,勾缠他陪自己听曲儿。本还想跟他说点什么,但泡在那昏昏沉沉、婉转悠扬的调子里,听着听着,竟昏睡过去。待醒时,天色已暗。

云冉仓促起来。孟宴宁正捧着书卷卧在一侧,沉静打量她。那目光胶着粘腻,碾过她的身。但等她再看,他已转过脸。

云冉忙理了理鬓发,赧然道,“二哥哥,好晚了。”

他颔首。“我让人送你回去。”

待室内回归沉寂,孟宴宁才从榻上站起,拢紧了自己刻意松散开的衣襟,弯腰拾起案几上的香囊。

叫那浓郁香气在他的收拢的五指中逸散,孟宴宁沉浸深嗅,眼底不免,又渐渐炽烈起来。

*

月冷星稀,风雪又至。

春风楼雅间突然迎来了位客人。孟宴宁一改先前温煦和宁的做派,更换了鹤嘴铜炉中能让人昏昏欲睡的迷香,备了几盘爽口小菜,烫了两壶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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