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14)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刚刚才沐浴完,后背又出了层汗,寝衣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他的呼吸又沉又热,那些游刃有余,那些从容不迫,那些恣意乖张,在龙可羡跟前全部不作数。

乱拳打死老师傅。

这究竟有什么不好讲的?龙可羡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们嬉笑吵闹,他们无话不说,龙可羡的行止皆带着他的痕迹。

他们曾经坐在一盏小灯下,就着张从医书里抽出来的人体穴位图,谈过女孩儿随着年龄增长,身体上出现的种种变化,阿勒面不改色地告诉她。

胸口鼓起来——“不是长包了,但要藏严实,别给人瞧见。”

初潮——“只是每月规律的流血,不是要死掉。”

长毛——“都有的,就像头发一般,别揪,可疼着。”

过两年,龙可羡初潮时,好巧不巧在座荒岛上,她没有慌乱,很是镇定,裹着小毯子乖乖巧巧坐在火堆旁,阿勒缝月事带缝得耳根红透。

再过两年,龙可羡有一回沐浴完,愁眉苦脸扒着他,她浑身光溜溜的,是不是还没长大。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怎么到了男女情/事就要避而不谈?食色性也,此为人之常情。

风拨得灯影缭乱,透过窄窄的窗缝投进来,阿勒在几个呼吸里想过太多事,龙可羡也不拉衣裳了,气呼呼的,吹得那衣裳起伏不定。

阿勒转过去,这才头一回拉下点衣裳,对上她润亮的眼睛,说:“只是男欢女爱的事情,也值当你一问再问。”

男欢女爱。

短短几个字,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单独摘出来,他能说三天三夜不带喘气儿,偏偏凑在一起就成了符咒,镇得他心口脑中哪儿都沉。怎么就如此难以启齿?

而龙可羡揉着眼睛:“这般简单?我早便懂了。”

懂了?何时懂的,上哪儿懂的?阿勒心里乱如麻球,面上还要撑得镇定自若,哼声:“口出狂言,只管讲来听听。”

龙可羡得意地飞着眼风:“好比花婆婆和刘大爷,祈叔与他媳妇,小豆子的爹娘,皇帝与皇后才能做的事情,我讲得对不对?”

“……对。”

而后就是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长风涤荡天际的声音,阿勒等了老久,抬眉,缓缓问:“没了?”

龙可羡爬起来,头发丝儿滑下肩头:“没了。”

阿勒一把将她按下去,笑:“半桶水,也喊得叮咚响。”

龙可羡很不服气:“有些东西,书里就是没有写的,我懂得这些很厉害了。”

“了不起,”阿勒笑,“现在明白没有,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是关起门来一个被窝里躺的事儿,我对隔壁那女子没有兴趣。”

阿勒的重点在最后一句,龙可羡却咂摸着前边两句:“一个被窝里……我们这般吗?”

阿勒怎料得刀尖还有转回来的一刻,猝不及防的,耳根也红了,气息也乱了:“不是我们这般!”

“你好大声。”龙可羡捂住耳朵。

“不是我们这般,”阿勒拉下她的手,“比这隐秘,比这亲昵,比这……荒唐无度!总归不是什么体面事,你定然不喜欢被那般摆弄的,你会哭,说不定还要踹人。”

龙可羡震惊道:“要打架!”

“差不离,”阿勒故作正经,“所以不要同旁人玩这个,他们皆会欺负你。”

龙可羡乖乖地点头:“我不玩这个。”

阿勒心满意足地躺下,单臂枕着脑袋:“心里不搁事儿了吧,睡觉。”

龙可羡撑得睡不着,爬起来盘腿坐着,把住双膝,偏头静静看阿勒。

阿勒没睁眼:“还有哪里不明白?”

龙可羡掰着指头:“老皇帝与皇后,小豆子的爹娘,他们皆是夫妻,所以这事,只有夫妻能做,兄妹不可以,你日后也要娶妻的吗?”

“……”阿勒徐徐睁眼,“再说吧,我没想过这事儿。”

龙可羡这就好奇了,凑过去问:“现在想想,你娶什么样子的?”

阿勒盯着床帐,随口道:“听话的。”

龙可羡明白了:“木头美人。”

“去,不能像个木头似的全听,还得带劲儿,会点拳脚最好,不要有无用的善心,耐心要有,和你玩得来最好。家里也别有什么弟弟妹妹,这样能对你亲厚点儿。”阿勒从袖中摸出竹芯,咬在齿间清口。

“哦,”龙可羡恍然大悟,指着自己,“是给我娶美人。”

阿勒睨她一眼,嗤声:“给你娶个夜叉。”

龙可羡连连摇头:“不要夜叉,我怕。”

阿勒也坐起来:“你想嫁个什么样的?”

龙可羡没有参考人选,只好从见过的人里边想,想了片刻,志气满满地说:“最好看的!”

阿勒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随即又斥道:“芍药红妆,全是杀人利刃,越漂亮的越难相与。”

龙可羡不同意:“你这般漂亮,还这般好相处,我照着你找。”

不知这话哪里捋顺了阿勒的毛,他心道还算没白长一双眼睛,却又弹了下她脑门:“不能光看容貌,喜欢刚正些的还是随和些的?喜欢文弱书生,还是扛武雄将?喜欢白的黑的?高的矮的?”

龙可羡给问住了,她闷头琢磨了好一阵儿:“我不知道,先嫁几个,试试看,不喜欢再换掉。”

“?”阿勒声儿都拔高了,“你还想成几次亲?”

龙可羡谨慎地比出一根手指头,阿勒脸色稍霁。

紧接着龙可羡郑重地说。

“十七八次吧……”

第83章 局中人

足足吊了瞿宿七日, 阿勒案前摞的帖子能堆成一座小山,他才给出一封遣词恳切的回信,委婉地透露出把粮价拔高两成的意思。

瞿宿那头没有犹豫, 阿勒掩了层身份, 他同样掩了层身份, 皇商与民商一字之隔, 但和云顶上的人交锋是件足够令人胆战心惊的事,尤其是交付粮食的期限一拖再拖, 瞿宿每日睡前都要好生摸着脖颈,生怕第二日起来就身首分家了。

漫长的等待时间与贵人的催促磨耗了瞿宿的心神,商人趋利的特性在重压之下被求生本能淡化,他很痛快地答应了提价,并要求阿勒这方在两日之内调齐粮食。

“这就说明王都乃至左右属国, 已经无人能拿得出这个数目的粮食,”厉天沏着茶, “黑商咬钩了公子。”

阿勒坐在榻上, 双手虚虚交叠着, 挺懒散的样儿,榻几上摆着只乌漆麻黑的木头小猫。

“春忙过后, 朝廷的市估人动了吗?”

“动了,”厉天把茶水往长榻、书桌各送一盏, 看到几摞帖子后边一颗歪歪斜着的脑袋,差点儿没憋住笑,搁茶盏的动作重了些,接着说, “粮价稍有浮动,尚算正常。”

“笃”的一声, 龙可羡立刻直起背,揉揉眼睛,接着埋头猛写。

阿勒往那落一眼:“在放点粮出来,先别打草惊蛇。”

市估人负责王都里每年粮价的收集汇总,要估出粮价,朝廷会根据浮动情况加以干预,往常朝廷收购粮食,凭的也是市估结果,因此这个职差看起来不起眼,活计琐碎,但里边安的都是可信之人,出不了岔子。

“是,”厉天又道,“听闻昨日尤太傅府上来了位远亲。”

阿勒百无聊赖道:“姓蒲的远亲吧。”

“正是,”厉天收拾茶具,“蒲欺松已经进了王都,以远亲之名暂居在尤太傅庄子里,具体在哪儿还在查。”

阿勒摆摆手:“不必查,他俩相交莫逆,巴巴地到人家跟前去显眼做什么。”

厉天颔首,退了出去,预备在闻道出水牢前再给他添点料。

早晨的风绵长,坐在窗边,能嗅到树上水汽收干的味道。

阿勒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木头黑猫,看它摇摇欲坠,看它笨拙端坐,再弹得它哐当倒在桌面,撅起屁股,露出条打圈儿的尾巴。

他盯了会儿,默默地立起木头黑猫,转过头才发现龙可羡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