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15)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你不要欺负猫。”

很严肃。

阿勒偏又伸手弹了一下,给他劲儿的。

龙可羡这就要站起来了:“你不喜欢,还给我。”

阿勒悠哉地把木头黑猫捏在指尖:“不还,小白眼狼。”

“不是白眼狼,”龙可羡小声反驳,“那是我的猫,我的猫给你了。”

昨日龙可羡去听戏,路上瞧见远洋来的云游商人,一时兴起,买了一筐回来。

到家后,盘坐在榻上,垂着脑袋,拨走一只金光灿灿的海鸟像要给明勖回礼,又挑挑拣拣,拨了只精铁护臂要送给郁青,再想到不能落下厉天,瞅来瞅去,把糖盒子拨给厉天。

从上到下,连水牢里的闻道都有一把扫掉晦气的艾草。

谁都记得,独独阿勒什么也没有。

这事儿还直到今日晨起他才知道。

龙可羡低着头,给画册填色,嘟囔道:“我给你我的猫。”

阿勒捏着猫耳朵:“护卫都是亲的,就哥哥不是亲的。”

龙可羡填色填得认真,这话过耳不过心,只呆呆地重复了句:“哥哥不是亲的。”

倏尔从侧方飞来只纸团,龙可羡捕风险避,震惊地看过去:“偷袭我。”

阿勒抱臂侧身,背对着龙可羡,把那木头黑猫弹得“哒哒”响。

龙可羡更生气了。

***

傍晚,天色浑沌得像快未打磨透的铜镜。

瞿宿焦灼地在屋内踱来踱去,突然听得外边叩门,一叠声道:“快进快进,再敲阎王爷也要来叩门了。”

小厮推门,瞿宿先抵拳在腹间,紧张地问:“如何?”

“当家的,消息已递过去了,上边道是再予一日宽限。”

“好好,”瞿宿摸摸脖颈,那儿一片湿汗,“银子筹备好没有?”

“都筹下了,”小厮掏出一张钱庄银鉴,“走的还是珉丰钱庄的票子。”

“那就只等着龙家那边的粮食,你去给城卫司打个招呼,再给龙公子那递个消息,粮食卸船后只管走官家马道,能省一日是一日。”

小厮一一应下。

瞿宿站在门边,看整片西天都沦为老君的熔炉,吞吐着热浪与红云,没由来的感到心慌意乱,仿佛整个人都被架在炉子上烘烤似的。

他安慰自己,这是过于紧张的缘故,距离交付皇粮的时间已经逾过半月有余,他这整年来四处搜罗大宗粮食,无果,除了大粮商,其余人压根拿不出这个数额。

瞿宿不敢暴露自己缺粮之事,但他已经在这局面下看到了波云诡谲的势头,大粮商十个里有九个空了粮仓,耕地被吞得厉害,为何市面上仍旧没有半点风声?难不成各州各城府皆都仓廪充实,能把动乱压在微末之时不成?

***

夜里刮起大风,风啸声凄厉,彻夜宰割着城郊野地。

瞿宿半睡半醒间,听得一串急促的拍门声。

小厮连滚带爬进屋来,怆然道:“当家的,没啦,全没啦!”

“什么没了!?”瞿宿连鞋都掉了半只,打理得当的长须乱糟糟,顶着眼下青黑扶在桌旁,喝声道,“起来回话!”

“昨儿夜里起大风,进港的船擦碰,龙家货船!翻了……”

瞿宿当即腿软跌地:“完了。”

***

“什么叫储粮不足以供给皮城湾守军?”

粮官跪在金殿内,以额叩地不敢起身:“主国八仓依赖皇商调集各地存粮,去年各地回粮仓廪充实,又遇二城三县水灾,开仓输粮赈灾之后,储粮消下过半,今年开春时,皮城湾扩营募兵,急向朝廷请旨求粮,又是数十船军粮抵运过去,臣在开年时便已禀过此事。”

兵部尚书握着袖,慢悠悠说:“扩营募兵,这是天家圣旨,训的是海战精兵强将,护的是我主万世基业,是于国于民百利无害的要事,你这意思,是对圣旨不恭?”

粮官砰砰叩了两下头:“臣不敢!”

“起来,好歹是一方粮官,哭天抹泪的像什么话,”尤太傅年迈,素有腿疾,明勖体恤他辛劳,特意赐了方椅,他缓缓站起来,向上行了一礼,“粮仓不是只出不进,各地回的粮往年皆有富余,即便有不足,皇商亦可填平缺漏,哪里出了岔子,倪朋,你来说。”

户部侍郎出列:“前年开始,各地回粮便呈下降趋势,但仍然可靠皇商填补,不论是赈灾还是作军粮亦或是供给宫内,都是绰绰有余的,去年频遭水灾,各地回粮锐减半数,户部拨银,与市估人议后,从皇商手中加价两成收购粮食,自此之后,臣便上书,请暂缓减耕栽树一令。”

“减耕栽树这事儿从来都是稳步推进,依照各地市估评定粮食存量,再定是否可行。”

“若是有地,为何皇商筹不出粮!”

“何时我朝要依靠皇商才能确保八仓充实了?先查明耕地为重!”

“依臣看,是不是该向皇商追究,既筹不出粮,为何春忙之前不上报朝廷,过了农忙期才露头,此间必定有蝇营狗苟的勾当。”

推诿扯皮!乌烟瘴气!

明勖受阁臣辅佐教导,惯来有副好性子,不肯轻易训斥,此时听殿中争来吵去也捏紧了袖:“皮城湾新营才扩,此时绝不能断了供粮,若是筹不到粮,便到底下属国采买。”

尤太傅轻轻捶着膝:“行市里尚无风声,此时压紧消息才是要务,否则行市一乱,粮价就要跟着涨,这是民生动荡的大事。”

殿中逐渐安静下来,眉眼低着,谁也不再露头,只守住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朝会散后,尤太傅站在殿前,看远海呼啸而来的长风猖獗,撕碎了漫天云絮,压得翠枝折腰,碧瓦颤颤。

“为何会在这时候?正是招安蒲欺松,造战船扩军营的关键时刻……”尤太傅念着,忽地被恶风袭面,膝弯皆软,一把扶住了石栏,“哥舒策,哥舒策……好狠的一个局!”

***

“啊嘁!”

龙可羡揉着鼻子,躲着阿勒走:“你不要过来,你臭。”

阿勒非常招蚊子,入夏就要抹青膏,那青膏是高大夫配出来的,专门用在登陆战里,防止士兵遭蚊蝇虫蚁叮咬,因此用的料足,刚抹上去时味儿冲,得过个把时辰才好些。

龙可羡鼻子灵,总在抹药膏时离他三丈远,但今日不知怎么的,阿勒前脚抹完药膏子,后脚就拉着她出门。

长街灯山缀彩,走戏人耍着一身奇术异能,在百戏间穿梭揖拜,鼓点急促地敲击着,和乐曲声缠连绵延十数里。

“你小时候闻我一身跌打膏味儿,说着臭都要蹭过来,”阿勒看龙可羡避到角落,“如今果真是变了么,送礼没我份儿,这点子药膏也要嫌。没有关系,一会儿就让蚊子给我抬走,横竖也不是亲哥哥。”

二人早晨就怄气。

龙可羡还记着他种种可恶行径,可听了这话,双脚就不由自主往前挪,紧紧拽住阿勒,“不要抬走,一点点臭,马上就不臭了,我一点也不嫌的。”

阿勒面无表情:“心都碎成渣了。”

龙可羡不懂得哄人,但她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捋顺阿勒的刺,晃晃阿勒的袖子:“不要碎,买灯给你看。”

“是送礼么?”阿勒抱着臂,“迟了。”

然后停顿片刻,说,“不要灯。”

“不是送礼,”龙可羡蹲在彩山下挑拣,煞有其事地应道,“别人才要送礼,哥哥不要的。”

她端起个彩瓷小缸,乌溜溜的眼睛转向阿勒:“给你养鱼。”

外人才要讲究礼尚往来,哥哥不要,哥哥是什么?是自己人,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阿勒心潮翻涌,胸口轻微起伏,一把拉起她:“破鱼有什么好养的,回去,有猫了。”

龙可羡依依不舍地放下瓷缸:“你说不要木头猫的。”

阿勒噎了噎,冷酷道:“我是说丑,没说不要。”

第84章 撒娇猫

阿勒不喜欢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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