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3)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龙可羡掰着膝盖,小螃蟹似的横着挪动屁股,余光瞥见他指尖沾水,顺着看过去,见那水痕有棱有角,有鼻有眼的,好奇问:“你画的什么?”

阿勒没吭声,往画中人腰间添了一把弯刀。

“是我,”龙可羡看出来了,“怎么有对猫耳朵?”

紧跟着那指头几度划动,画中人身后垂下来九条长长的尾巴。

“……”龙可羡默默坐回去,开始磨刀。

***

一刻钟后,龙可羡小掀舷窗,看见海天相衔之处冒出了一线起伏,比海淡些的青苍色,茫茫地覆着白雾,正是伏虞城连绵的山峦。

“静得不像那小子的手笔。”阿勒无聊地支着腿,整个一副少爷样儿。

龙可羡站在窗前,成了一截玉似的剪影:“外露的不一定是本性,或许他看起来任性狠毒,实际上是个心细如发的呢。”

阿勒笑起来:“有道理,你准备如何应对?”

龙可羡觉得这话奇怪,但没摸着头绪:“出去看看。”

舱门自外锁死了,两人同时看向舷窗。

这间舱室宽敞,连带着舷窗也大,有一臂长宽,正正好能容一人进出,昨夜龙可羡从窗口往外扔人的时候就颇觉通畅。

她束紧腕口,撑在窗舷就想往外爬,刚抬脚,后颈子就一紧,阿勒将她往回拎:“这种小事何须你打前阵。”

“你病着呀。”

“我是病了,不是残了,”阿勒后仰身,腰抵在窗边,从舷窗探头望上去,骤雨初歇,天色灰麻麻的,吸一口气便是满腔满肺沁润的空气,“外壁湿滑,需有钩索。”

他朝龙可羡伸出手掌:“借刀一用。”

在岛上那几日,龙可羡就见识过他的手上活计。

那双手青筋显露,骨节粗大,宽掌长指,比较特别的是指头覆茧,当是使铁镖袖箭这类暗器导致。绝不是久在闺帏,闲弄百花淡养香的手,是能提柴刀能捏针线的手。

阿勒把昨夜捆手的腰带分成几股,缠成绳状,又拆了桌子腿,用刀削尖搭成三只钩爪,缠在绳头后甩了甩。

“咔”的一声,钩索往上抛,挂住了船壁外侧的木桩,阿勒扯两把,再次确认稳当。

“你做得很熟练。”龙可羡由衷佩服,她干不了这么细致的活儿。

“小时候在草野上跑,没少遇着狼,那会儿便学着设陷埋伏。”阿勒把绳索一端交给龙可羡,“承不了两个人,我先上。”

“我会抓稳的,”龙可羡攥着绳索,“……你小时候,过得很辛苦。”

“算不上,”阿勒笑容直白,半个身子探出舷窗,“我那是自找苦吃,幸而老天爷眷顾,摸爬滚打顺当成人。”

她轻轻应声,看见阿勒的身影消失在窗口,手里的绳索紧了又松,然后有一道力从绳索另一端传来。

不知为何,龙可羡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儿时的事。

整个身子悬在船外侧的感觉意外的好,龙可羡浑身浸在风里,脚下悬空,浪花前卷后扑的,连一丝白沫儿都溅不到她。

“手给我。”

龙可羡两手拉绳,双足点壁,轻松地往上攀跳,即将登顶时,阿勒往下伸手。

“我拽着绳呢,”龙可羡仰头,看到他清晰的眉骨,“你当真见过北境王吗?”

“没见过,”阿勒重复道,“手给我,绳要断了。”

龙可羡却没动,脚蹬在船壁,只需一记力,便能翻上去:“你说仰慕说得像真的。”

“确实是由衷之言,”阿勒手里不断有风拂过,他不满地挑起眉,“我很想做她入幕之宾。”

又浪起来了!

“……你如今是我的人,入幕之宾什么的,”龙可羡把手交给他,是个仰视的姿势,但眼神很凶,语气也干巴巴,“想都不要想。”

第10章 牵手

翻上木栏,进一窄门,便是条幽深的窄廊。

“你说……”龙可羡一开口,声音飘飘悠悠的,从窄廊另一端传来,她不得不压低声,“那钩索分明是好的。”

哪里有要断了的样子。

阿勒信手捏来:“我忧心它要断了,届时你飞身往水里砸,就得成落水大猫了,想想那可怜样儿,还是牵着踏实。”

龙可羡噎了噎,知道这话于理不对,于情却是赤诚。

她一时无处反驳,忘记了挣脱直到现在还在紧紧牵着的手,半晌憋出一句:“没有这样强词夺理的。”

于是阿勒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小事一桩,不如先看眼前。”

头顶木板滴水,脚下积了一汪汪小水洼,他们从客舱出来,走过这条隔水道,往堆货囤粮的前舱去。

阿勒不露声色地牵着龙可羡,一分力不敢多出,一分力不敢稍卸,在幽暗潮湿的船廊里,被文火慢煨。

龙可羡每每要挣出去,开口之前,阿勒便要提醒她小心脚下湿滑,别撞了廊壁灯座,这里有个拐角。

“……我看得见,”几次之后,龙可羡忍不住开口,手背被攥得发烫,“用不着拉这么紧。”

“要的,”阿勒转头朝她露出笑,“我害怕。”

龙可羡没再动作,心里也实在没有半分旖旎,她只是蜷着手,被阿勒掌心包裹,与其说阿勒牵着她,不如说阿勒攥着她的手。

说完这话,两人掌心手背相贴的地方,热度又往上烘了一层,微微地渗出汗来。

隔水道很短,尽头处蓑衣斗笠胡乱扔着,跟前有道坎儿,迈过去便是个大洞,搭着木梯,往底下就是供船户休息轮值的小舱室。

龙可羡挣脱阿勒,率先往下跳,脚底沾地的一刹那,耳边捕到了细微的动静。

“别……”五2④9令81九②

阿勒全然看不清她如何出刀,锃锃然一片冷冽的白光掠过,等他也跟着跳入小舱室时,龙可羡已经握着刀柄,在沙袋上拭净了血渍。

“我们下回能不能……”阿勒眼皮凉凉的,一只柔软的手盖上来,鼻尖涌入浓郁的血腥气,“能不能换个打法。”

龙可羡覆住了他的眼睛,把脚下黑缠头的尸身踹到角落:“不要怕。”

那句“我不怕”哽在喉咙口,被阿勒咽回肚子里,他乖顺地被龙可羡遮住眼,推出小舱室:“留个活口好问话。”

“问什么?”

“你不奇怪那少年是什么人,为何笃定北境王就在这条船上,他预备做什么吗?”

龙可羡确实不好奇,脑子比刀更像个重械,能不动就不动,遂问:“留个活口就能问出来?”

被她直白地一问,阿勒揉了把脸:“没法一蹴而就,抽丝剥茧还是可以。”

“那便是问不出来。”

行吧。阿勒觉得她要比从前霸道许多,嚣张还可爱,他转过头在关门前看了眼舱室,见地上一堆泡在血水里的珠玉,黑缠头抱着漏金洒银的布包死不瞑目。

“短视贪婪,惹事生非,毫无规矩可言,这是群散兵游勇,多半是被人雇来的,坎西港那一出袭城把戏,如今看来,也可能有人在背后推动。”

“那块顽石?”龙可羡想起那白衣少年自称顽石。

“说到顽石,或许不是自谦,”阿勒与龙可羡并肩,“我想起个人,王庭内侍出身,后因救驾有功得了荀王青眼,赏他青鸾蟒带,转去了邢务司。”

龙可羡露出茫然的表情,阿勒就不该指望她,想了想,继续道:“照理该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年初荀王偶感身子不爽,骊王无诏回都便是狼子野心,荀王命他领内庭精兵剿杀骊王,但这小子反了水。”

后边的事情龙可羡也身处其中,但她只安静地听阿勒讲。

“他和骊王里应外合,放了北境先遣军入都,致荀王溃败,被囚在宫中写下禅位书。”

“此子便姓石,叫石述玉,说来这小子的出身也有意思,”阿勒娓娓道来,“据传石述玉其实是王都大族养的刀童,锦衣玉食供吃穿,诗书礼仪全不落,为的就是送进王宫作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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