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220)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我找不着了。”

有点儿痛。

但他自虐般加剧了痛感,或许是演得上头,或许是撕扯的痛感够劲儿,阿勒意识恍惚,那些没察觉的委屈和酸楚涌上来,变成一句句低低的呢喃。“龙可羡……我找不着了,哪儿去了?”

龙可羡喘息细碎,迷迷糊糊地应:“就在这啊。”

“小时候便告诉你,不要乱跑,走丢了便在原地等我,我总会找到你的,你怎么不听话?”阿勒把额头靠在她身前,十分委屈地,重复着说,“你不听话。”

都说阿勒是悍匪,是暴君,但他所有的爱都是龙可羡给的,因此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套上了颈圈,受着禁锢,受着支配。

都说龙可羡黏他,要他,但他对龙可羡的需求才是畸形的,强烈的,不可控的。

自打龙可羡不在,乌溟海的天就没亮过。

“找不动了……”阿勒用额头蹭了蹭,撒娇似的,沉声说,“此次换你来寻我。”

根本不等龙可羡开口,他连怎么找都迫不及待教给她,“回家来,就能找到我。”

龙可羡怔怔的,心底里原本洒着一把沙粒,贫瘠干涸,忽然就从深处渗出了水,那种陌生的、温热的流动感很微妙,就像空荡荡的容器开始重新被填满。

她点了点头,鼻子还是一片红,神情却变得坚定:“换我找你。”

阿勒无声地笑出来,对这个人又爱又恼。

情绪复杂起来,就忍不住恶意地把口水涂上去,用舌尖推着抹开,咬得龙可羡不住发抖。

龙可羡哪儿挨得住,人都要化开了,她啜泣般,一遍遍说:“别咬……”

空出的左手无处安放,一簇簇密集的电流从心□□开,眨眼间就窜遍了全身,龙可羡哭腔微弱。

在打颤时抓住了阿勒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扯起来。

嘴上说着别咬,然而手却无意识地把他往下压。

有几个呼吸,阿勒都快笑出声了,他陷在里边,用柔软堵住了这阵笑意,把该讨要的半分不少都讨回来。

手心越来越滑,也越来越烫,那些力道和频率正在这里放肆拔升,阿勒由不得她退,由不得她躲,龙可羡掌心里似乎握了团火,热得她浑身湿汗。

恍惚间,被聚拢成团,再被凶狠冲散。

惊鸟铃“叮当”地晃起来,摇下了遍地雪粒。

龙可羡连手也没敢洗,逃也似的回了院子。

第160章 做梦

好困。

天还没亮, 龙可羡就到了营地北边大校场里,三山军今日要对登港战做演训,排新阵型排到了日上三竿, 那会儿龙可羡精神奕奕, 对着沙盘督练都不过瘾, 非要挎着刀下场亲训, 结果一从校场退下来就不行了。

从大校场回到院子这段路上,她慢吞吞颠在马背上, 一个劲儿地揉眼睛,马七扭八歪,人昏昏欲睡。

院子里扫了雪,看着宽敞不少,后园子里栽着雪松, 影子孤悬,空气中弥漫着沛然的凉意, 万家书童刚到不久, 正在新奇地左右打量, 不由感叹道:“这院子真好!”

少君没在,余蔚作陪着:“先时是云峯先生看过的, 山水坐石都有意趣,比不得万宅讲究, 倒挺适合行军打仗之人。”

书童揣着手:“土上奉金,龙水交汇,右坐贪狼,是福禄寿俱全的贵将之地。”

余蔚估摸着时辰, 料想练兵该结束了,便引着书童往堂屋走, 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哟,小兄弟懂得不少。”

书童不经夸,立刻红了脸颊,羞赧道:“只是懂个皮毛。”

余蔚心里边微感异样,还要再问点儿,院门前忽地晃来道人影。

雪影天光下,银甲折出寒光,剥掉了龙可羡的天真,她臂下夹着头盔,因为困倦,面上没有表情,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的冷淡。

书童立刻跳起来,亲亲热热地唤了声:“少君来了!”

龙可羡被震得一抖,才撩起眼皮,费力地聚焦,待看清书童的模样,就见他面色遽变,那欢喜雀跃的模样不见了,宛如被当头浇了捧雪似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萎顿下去了。

“哥哥哥哥舒公子……”

嗯?龙可羡难以置信地扭过头,阿勒果真就慢悠悠地坠在不远处。

她看着那串蜿蜒的脚印,脸色垮下来:“你都看到了?”

阿勒摊开手,神情无害:“你指哪些?有个人把马骑成骡子,下马打跌,走路打飘,摇摇晃晃跟葫芦似的吗?”

龙可羡脸通红,恨得都要哭了。

***

书童是万壑松派来交接王宫里那条暗线的。“这条线埋了多年,没有动过,少君放心用,”书童殷勤地掏出本子,“里边是传信法子和用得上的密语。”

堂屋没点炭盆,不闷,还透着股清浅的佛手柑味儿,里边只有三人,阿勒怕自己一不小心宰了万家小子,便径直去了龙可羡屋里。

龙可羡稍稍翻了翻本子,眼睛都要现重影了,默默地推给余蔚:“你给瞧瞧。”

余蔚核对的当口,书童就坐在边上,小心地把茶盏搁下,清了清嗓子,说:“小的此番来,除了送本子,还有道消息要带给少君。”

“请说。”

“宁贵妃降位为妃,不过这倒不算坏事。”

龙可羡吧嗒地捏碎了核桃:“这算顶坏的事!”

宫里是处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还是座枯骨堆砌而成的单向天梯,只许上,不准下,若是跌了,哪怕是半寸,也要被人扯下去吃得骨头都不剩。

“主子临走前特地讲了,说是宁贵妃自来就在风口浪尖儿上,得赏受罚都备受瞩目,此次因为言行不当而降位,恰恰是骊王的妥协。”书童歇了片刻,接着道:“降了位,就代表此事尘埃落定,骊王也不得再迁怒宁妃娘娘,否则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欺凌妇孺的。”

因为小皇子那一求,王都的风向本来就有些微妙,舆论皆向宁贵妃和小皇子一边倒,骊王站不住脚,只能不痛不痒地削点名分。

可龙可羡还是不高兴,她戳着手指头,心里憋着主意,忽然从书童话里捕到什么:“万壑松回王都了?”

“是,主子说,风云聚散皆有时,”书童连点两下头,“年关难过,下回再见就是在王都了。”

讲道理,北境王是无诏不得回都的,骊王也不像会在年关这时给自己找不痛快,她没琢磨明白这话,却下意识觉得万壑松不会胡说八道。

他又不是哥舒策。

余蔚看罢本子,对龙可羡点了个头,意思是能用,随后话锋一转,看着书童笑眯眯道,“听小先生口音,是涪州人吧。”

士族对侍卫书童的挑选都很有讲究,如万家这类数百年传承的家宅,跟随主子左右的都得是精挑细选的家生子,万家的根不在涪州,余蔚这般问就是明显的试探。

书童年纪不大,心性还很单纯,很少替主子传话办事,这会儿便规规矩矩地答:“不是的,司御大人,府里有位涪州来的先生,我三岁起便跟先生学认字,沾了先生的口音。”

他还怪不好意思,挠挠脖颈,“您耳朵真好,往常少有人听出来呢。”

余蔚客套了两句,目光移向龙可羡。

龙可羡听出了不对,她的困劲儿散了,精神头缓慢聚起来。

涪州学府出寒门士子,一直都是郁郁不得志的典范,从前给荀王扶了一把,可惜一口气没有跟上,消沉数载,今年才又被骊王重拾起来,抹去了积灰,晃出了微光。

士族当道的时局下,寒门只能依附王室才能有出头的机会,这是普世人的共识。

万家要什么名士找不到,何必舍近求远地用起涪州来的先生?

她看向书童,这傻不愣登净漏话的小子,也是随手拨来办差的吗?

***

书童离开后,正是午时,晌午的日光垂直喷洒而下,晒得院子里一片亮晶晶的。

龙可羡摸了会儿刀,喝了壶茶,实在没什么可磨蹭的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往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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