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38)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军医让我休息一两日,”沈知弈掩饰地咳了一声,端起茶挡住手上的伤,“恰好周长青临时替了我的位置,今日本该是他来。我想着好些日子没到你这儿来过,便过来了。”

宋吟秋知他定是伤得重,不过强撑罢了。但眼下冬日渐寒,这仗打得艰难。北疆的将士久未经历这等强度的战斗,一查才知道原有不少在册军人已无力上战场杀敌。唯一不那么坏的消息便是粮草充足,阻止了局面的进一步恶化。

“你不坐军中?剩下的人能应付吗?”宋吟秋仍是一副欲赶他出门的神色。

“今日战事不会严峻的,”沈知弈最终轻叹一口气,“按大夏历算,今日正好入冬,也是狄人最后一次集市的日子。”

他沉声道:“对于北狄这一马背上的游牧民族来说,入冬意味着所有的物资都短缺。而今日是北狄族内最后一次交易补给的机会。”

“也是他们对我们发动常态化进攻的前兆。”宋吟秋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后一句。

“可以这么说,”沈知弈颔首道,“他们将境内的物资消耗殆尽,唯有掠夺大夏能使他们熬过寒冬。”

宋吟秋搁了笔,墨汁滴在雪白的纸页上,炸开一朵墨花,像化开的雪。

“快下雪了吧?”她道。

“算着日子,就是这两日了,”沈知弈顿了片刻,又道,“京中如何讲?”

“不借,”宋吟秋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朝中藩王个个跟人精似的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更何况还有好几个地儿跟咱们一样正交战的。都知道北疆路远,冬季又难熬。别说那位不准,就算是得了他的应允,恐也没几个地儿愿给我们借兵。”

“三日前我又发了一封折子去,这鬼天气,哪怕八百里加急都还要跑个好几日,现下都还没到京城呢。”

一来一去,时间净耽搁在路上。

“今时不同往日,”沈知弈半眯着眼道,“殿下既看了战报,应当知晓今年北狄的攻势猛得不同寻常。照这个进度下去,照理说他们的粮草撑不完这个冬天,但他们仍旧没有孤注一掷的迹象,直到目前攻势都很稳定,倒并不像是单单为了争粮草。”

“你是说……北狄背后有支援?”宋吟秋敛眉思索道,“大夏一直以来未有人越过北狄,北狄更北处是什么,无人知晓。”

“是西洋。”

“西洋人。”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心中的答案。

宋吟秋摇头道:“不,这所谓‘西洋’倒不一定在北狄更北处,听名字更像是从西边远渡重洋而来。而且越往北走越冷,他们传来的作物明显无法在寒冷之地生长。荞麦长在凉爽湿润的地方,太冷的环境万万结不出穗的。”

她抬头与沈知弈面面相觑。

大夏建朝以来,从未有过官方组织的出海,更是不知海外还有其它民族的存在。

“在西边海洋之外的陆地上的民族,身形高大,金发碧眼,”宋吟秋缓缓地道,“这是我们上一次在无主地集市上看到的那人,你还记得吗?”

沈知弈点点头。

“然而这又能怎样呢,”宋吟秋思绪万千,却苦笑道,“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皇帝断不会听信无根据的话。”

“但这仗还得打,”宋吟秋再次深叹一口气,道,“只不过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被他们牵着鼻子打消耗战了。”

“是,殿下如何想?”

“他们不是有外援吗,”宋吟秋冷笑一声,“想必远渡重洋,就算船能载重,顶多也就保他们一个冬天的粮草——这还是在西洋人拿出足够诚意的情况下。”

宋吟秋喃喃道:“他们既不仁,那便不能怪我们不义。”

“就给他们一次真正破釜沉舟的机会吧。”她微笑道。

沈知弈会了她的意。

第33章 远水

“前线来报,”流木毫无感情地读道,“昨日夜里沈知弈将军率人深潜敌营,烧掉了北狄一营的粮草;与此同时,霍勇将军与周常青将军在前线拖住北狄主力部队,诱敌深入,狄人看到己方火光,深觉不妙,士气低迷,大败。”

“嗯,他们辛苦了,”宋吟秋放下笔,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如此,可终于有一段轻松日子过了。”

“是,”流木应道,“我早从那边策马过来,见今日暂且是无事的,只怕是暂时休战了。殿下如何想?”

“他怎么样?”

“嗯……啊?”流木迷茫地发出一个音节,在宋吟秋抬头望过来之前极快地反应道,“被流矢伤了腰,军医说本不碍事,只是有些撕裂旧伤,但养养也就好了。”

“嗯。”宋吟秋埋头添了几笔,想了想又道,“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主动攻过去。”

“且看他们下一步行动吧。”

“是,属下先退下了。”流木行礼毕,转身就走。他不过路过书房,便被看字看到头晕眼花的宋吟秋拉去当苦力。

“你且住,”宋吟秋唤他上前,给了他一封信,“送到沈知弈将军手上。”

“是,殿下可还有什么事吩咐?”

“无了,”宋吟秋无力地一挥手,“你走吧。”

流木走后,宋吟秋又瘫回了椅子上。

烧掉狄人的粮草对苦战数日的北疆而言明显是好事。然而双方长时间僵持,北狄随时可能打过来,北疆却碍于所谓的大国礼数气度只能被动防守——必要时甚至可以礼让。宋吟秋看到这道批复时,气得差点没直接杀回京城。

狗皇帝是老糊涂了吧?

她也是近些日子才打听道。皇帝属意南蛮之地已久,听说是朝中有昏头昏脑的官员上书说南蛮之地水热条件好,种出的水稻颗粒饱满、产量丰盛,更甚处有一年三季的说法。皇帝听闻龙颜大悦,再者,当时南疆正与南蛮交战,与北疆不同的是,大夏在南疆节节败退,国界已然岌岌可危,皇帝当即决定增兵南蛮。

拓了南疆,自然也就把北疆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宋吟秋捏着那封从京城发来的密信,真想问问皇帝,北疆的土地拱手让出去了,那么民众呢?北疆的百姓也要为狄人做牛做马是么?

她一松手,纸片便落入燃烧的炭盆,被火焰逐渐吞噬,连带着宋吟秋对朝廷的最后一丝希望一起。

私底下的手段终归上不得台面,真正的战局还是得看明面上的胜负。历史自有后人评判,但书写历史的后人,不也是曾经的胜利者么?

南疆她是插手不了了,眼下能做的也只有祈祷南疆早日收兵,匀出些守备军调来支援北疆。

但眼下,还得靠自己。

虽远离朝廷,但也要在朝中给自己制造机会。既然南疆一派繁荣的盛况,那便卖惨博取同情好了。

并不是皇帝的所有诏命都能得到全部朝臣的支持,更别提这拆东墙补西墙的战事。

她不信朝中全是奸佞。

一旦有了声势,那么剩下的事,就好办许多了。

宋吟秋铺开一张新的白纸,墨水缓缓晕开,她提笔思索,不一会儿便消磨了大段光阴。

京城。

太监尖利的“退朝——”喊声似乎还未散去,众臣三两结伴地从太和殿走出。门外立在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被一位大臣斜睨了一眼,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诶,左大人留步。”

左杰慢下步子,回头,见兵部侍郎快走几步,跟了上来。

“吴大人。”他作揖道。

吴羽权作揖还礼,他其实比左杰要高出几个品级,但近几年左杰跟宫里那位走得近,升得也快,让他不得不多了几个心眼。

“你说皇上方才,那是何意,”二人同行一路,吴羽权边走便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北疆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边,边防不可谓不重要,哪怕再贫瘠,也终归是大夏的土地啊。”

“吴大人稍安勿躁,”左杰缓缓地道,“皇上自有他的理由。再者,若是将南蛮之地打下来,成了我大夏的土地,就算失了北疆,不也是以劣换良的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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