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8)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啊……啊?大人莫见怪,女子多了,牵连的女子有时也是有的……”

他没想到沈知弈接着道:“女人的话也能信?”

侍卫愕然。

“古人云:‘妇人之言,何足信也?’大理寺断案,难道要依着妇人之言吗?”

他像是在对侍卫说,也像是对着其他什么人。

正当侍卫唯唯诺诺不知如何接话之时,沈知弈听见身后的回廊里传来一声凉薄的笑。

他早有预料地转身,醉花楼花魁的浓妆艳抹遮盖了本就出挑的容貌。大理寺丞左杰站在她的背后,神情莫测。

他与去豫王府接引世子的那位同为大理寺丞的同僚有所不同。他那位同僚并无依附权势之意,对他的数次拉拢也视而不见,在这浑如泥潭的官场里保持所谓的中立,立什么两袖清风的招牌,可才真是愚蠢至极。

同僚是个办事死板不懂变通的,他可是清楚得很。

沈知弈不过是从穷乡僻壤里爬出来的下等人,只能说是气运尚好,一路到了现在的位子,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调入京城后更是立马攀上了权贵——尽管这权贵具体是谁尚未可知,但听说是礼部尚书何彧——礼部看似没什么实权,但礼部一句话,便能变更各个重大日子的守卫、地点,不可谓不防。

这样想来,沈知弈前些日子立了战功,官位不升反降,却不偏不倚成了个与礼部关联颇深的京城典仪,恐怕是别有深意。如此城府颇深又心肠歹毒之人,当斩其于羽翼未丰之时,以免将来成一祸患。

皇上虽早早诏定太子,但那不过是迫于太后母族的威势。近些年,皇上有意冷落太子,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

何彧那老不死的有意扶太子上位,摆明了是要跟皇上做对。

京城里主子虽多,但最大的主子,不仍然是皇上吗?左杰虽然官位不高,但却身处大理寺丞这一要职,处理几条杂鱼还是颇为顺手。

故而他接得上面的旨意,虽说核心问题是处理豫王世子,但证据不足,对世子显然不好动手,只好从身份卑贱的开始。他便先行派人前往醉花楼打探。这一打探,果然先人一步将醉花楼的姐儿玲珑带了回来。

只是这玲珑一口咬定她对沈知弈不过是一厢情愿,二人当真无半点男女之私。左杰当然清楚,这件事背后当然不只是男女之私这么简单,但玲珑的证词颠三倒四,显然难以拼凑出能够被信服的“真相”。

但其实是否为真相并不重要——只要哄着真正主事的那位高兴,假的也能成为真的。

“沈大人,”玲珑抬头,她显然已在此处很长一段时间,嗓音已有些哑,话语之间不复几日前的娇媚,“可还记得我?”

沈知弈看着那张还算有点印象的脸,说出的话却不似作假:“不记得。”

若是宋吟秋在场,便会认出那其实正是三日前半夜与沈知弈在醉花楼中共处的姐儿。

左杰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他的刻意安排,玲珑也会想尽办法与沈知弈见上一面。

她实际上不过是层层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被放弃也在意料之中。从她在醉花楼被带走开始,她便存了死志。但沈知弈方才的话她听得真切,没想到还有一丝生机可循。既然咬死了妇人之言不可信,她也为着自己活下去的可能配合着演一出戏罢了。

若演得好,双方都可抽身,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行不通,那便是只能留下一个,想必难逃鹬蚌相争的局面。

“寺丞大人,”她忽地转向左杰,“奴婢清白之身,为着一面之缘,实在心悦于沈大人。只是奴婢卖身于醉花楼,身负奴籍,自知与沈大人难成佳偶,故才出此下策,设法引沈大人前来醉花楼一会。岂料沈大人乃是正直之人,洁身自好,并未与奴婢……此事与沈大人无关,他并不知情,都是奴婢一人所为!”

左杰万没想到,他设计令二人相见,不仅没能让任何一人乱了分寸一时失口,反而让玲珑更加咬定了沈知弈毫不知情,将此事彻底划归为民间痴男怨女的男女之情惹出的事端。

他总不能摆明了说,皇上让我查豫王世子去醉花楼是不是见了什么可疑之人想要谋反,我顺势查到你们头上,觉得你们行事诡异,必定有染吧?

他正气结,却听见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正想开口骂道是哪个没眼力见的狗东西,却没想一转头,从厅中走出的是宋吟秋。

沈知弈抬眼,极快地打量了她一眼。

她出门走得急,却为了装病硬生生捏出一副柔弱样。屋里炭火又为着照顾她而烧得热,鸦青色的大氅更是捂得她出了一层薄汗,脸颊便现出白里透红的颜色来,娇俏得紧。

“世子殿下。”他谨慎地垂眸,躬身行礼,掩饰了眼中的情绪。

“免了,”宋吟秋心说每次看见你都没什么好事,但面上仍然挂着得体的笑,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大理寺少卿,“少卿大人,这便是你方才说的,沈大人的难言之隐?”

大理寺少卿一时语塞。

未等他答话,宋吟秋自顾自接着叹道:“大人怎知我前些日子在醉花楼听戏没尽兴?这出戏好是好,只可惜妾有意而郎无情,终归是求不得好的归宿,一场空罢了。”

大理寺少卿抹着冷汗赔笑。

亏得是宋吟秋这种绣花枕头,换做是其它哪个聪慧的亲王世子,估计听到一半便早反应过来,这不过是一个没能下成功的套,指不定得反咬一口,从此让他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沈大人,”做戏当然要做全套,宋吟秋走近两步,像是从未认识沈知弈这个人,“我记得你,前些日子生辰宴上,你向我祝寿来着。想不到沈大人如此薄情,好端端的清白貌美女子,也能忍心不为所动么。”

她说着轻巧,其实手心早已汗湿。她本不擅长说谎,更是为了自保一直扮演着软弱好拿捏的角色,眼下也只是不得不顺着玲珑与沈知弈二人安排的剧本演下去罢了。

十年了,她天衣无缝的伪装终于撕破了一条口子。起因是唐明书这个纨绔子弟的一次离经叛道的邀约,种种巧合之下,逐渐在沈知弈面前露出面目全非的自己。

“世子说笑了。”

万没想到,沈知弈这位惯会审度时事讲话的主儿却在此时破天荒地应了她的话。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把宋吟秋先前的话当了真:“下官并非薄情之人。”

宋吟秋突然忘了言语。

此时说这种不相干的话,这是何意?

明摆着一场圈套,稍有不慎则满盘皆输。人生如戏,演着演着便也罢了,今天脱身,从此便只当陌路。难道有人关心你是否薄情?

这才是真的说笑呢,自古以来,权力斗争,无情寡义之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就为了博褒姒一笑。最后兵败镐京,国破人亡——多情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事情的发展方向始料未及。

第7章 荒唐

好在诸位的心思都集中在这案子上,加之沈知弈放轻了声音,唯有宋吟秋离得近才听了这么一句。

从旁人的视角看,大抵是以为他们二人私下说了些什么,好串通一气。

宋吟秋这厢正胡思乱想着,不解沈知弈何意。却突然有一侍卫急匆匆地跑来,附在左杰的耳边说了什么。

宋吟秋瞧他一瞬间变了脸色,神色颇有些得意。

他道:“世子殿下,下官还有一物。”

宋吟秋无奈,示意他讲。

左杰松了一口气,至少主动权仍旧有一部分在他的手中,他便还有翻盘的机会。他唤人道:“呈上来。”

侍卫于是取来一个木盒子。宋吟秋看着盒子不大,也不知能装下怎样的物件。她回忆着那天晚上的场景,自己似乎并未落下什么。

那便只能是沈知弈或者玲珑的物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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