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165)

作者:明灵不顾 阅读记录

司马厝先把待阅的资料放到一边,试探着道:“若是念亲,书信往来或定下约见皆可,长姐尚在路途,不日将至。还有,眼巴巴等着管我俩喊舅舅和舅爷的那位,怕你嫌他在跟前聒噪,就没让他过来,可你若是愿意的话……”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真的能把云卿安照顾得极为用心的人实在是太少,司马厝也对此不放心。缄语有意,司马厝便派人将她护送带来。至于时泾,与至亲散而能聚是件好事。

此话多少是带了哄开心的意味。

可云卿安只是身体微微一僵,仍是一声不吭,连面部的细微神情变化都被尽数掩在阴影里,不落入眼底,可那笼罩着的气压却是又冷凝了好几分。

这回是更加明显了,毫无疑问是在暗自生着闷气。

司马厝心头微紧,揽着人的手也收了收,他不动声色地垂目细细端详,便见云卿安的脖颈至下处泛起了不太正常的红,在光影中愈显脆弱。他抬手将其衣襟轻轻向下带,便见云卿安的肩头等处都是有异,还待再细察,腕却被一把握住。

云卿安依旧阖着眼,声音很低,道:“别看,是不好的。”

喝的药起了副作用,便是如此。

司马厝停顿了片刻,墨眸中酝酿出沉沉的情绪,可还是压下担忧,顺他意没有再究而是先将他的襟领重新整理好,把脸凑近了柔声说:“那可不可以,让我看看好的。”

云卿安似是纠结了一阵,才缓缓睁开眼瞧他,薄唇微启欲言而无声,只目光定定。

那眼神里实在是承载了太多太多,有些费力地想要看清,看清对方一如既往的刚毅轮廓,连日奔波劳碌难免现出的倦色,不可抑制而流露出来的关心与在乎……也有其他,藏得不大严实的期待企盼。

司马厝看明白了,如其所愿轻落下吻的同时,用手一探便轻易地寻到了那被他留下来的旧胭脂盒,此刻正在云卿安的手里拿着,显然是被贴身保存。

也因此造就了云卿安所认为好的,即色容潋滟、唇殷生泽,展于他的面前。

烛泪往下淌落,在凝固前竭力晶莹。

经此缓分,四目相对。云卿安睫毛轻颤,这才像是情绪好转了些,但仍是郁郁,在司马厝的询问中沉默半晌,才闷声道:“丢了。”

落下的那枚戒环还是找不回来,仅剩他自己形单影只了一般。路为抉择,理解其难从未有怨悔,只是长伴甘苦。

云卿安艰难地道:“你已经放弃我,不止一遍了,但我总是,以为费些心力还可以找得回来……”

忽有什么在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司马厝的周身瞬间僵住。所因可不仅仅是他在大意之间把戒环弄丢的这件事,还想到了先前好多次,他对云卿安有意无意的推拒欲弃,特别是在京时烟铭燃升之下的那次。

若是单从自己所处角度考虑或许显得无可厚非,每次都有着似是非此不可的理由,可是,这对云卿安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还未待司马厝说话,云卿安用指尖在他下颔处不轻不重地划了几下,声音陡然转狠道:“这回,你打算怎么赔?”

怕是怎么都赔不清了。

司马厝神色凝重,一时间哑然。

而云卿安只是仰脸看着他,目光又渐渐往他身下移,所含是越发温柔缱绻,声音却似乎有些阴恻恻,道:“既然戒环落手易失,不如,换个地方戴着,要是再弄丢你也就……”

没来由的,司马厝竟然是瞬间就明白了云卿安所指,其中那隐晦又不可为外人道的意思。他的身体先一步地绷直了,唇线也紧紧抿着,内心不自觉地掀起巨浪。

没脱口拒绝便是有余地。

“会按你精准的尺寸来,量过的,出不了错。”云卿安便也就不疾不徐,缓声道,“我令人给你重新打个合适的,到时亲手给你戴上。这惟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实在耗材料,侯爷可愿破费?”

可这关键明明不是,银钱多少的问题……

明暗渐替,烛灭,忙者一夜未歇。

云卿安难得地借怀睡了回踏实安稳,不觉噩魇纠缠,不觉冷刺心骨,不觉若即若离,迷离间犹记得司马厝最后仍是对他点头妥协,光此便足以使唇角上扬了。

可是如此,烽火燃着夜幕,透过冷芒匆见便为奢侈,哪怕时间再长也逝同短短一瞬。

已是曦起晨间,该是送离。

被轻轻抱放回轮椅,环绕周身的温度一点点地凉下来,任如何也都无法保存,欲盖弥彰罢了。隐去几抹苦涩,云卿安只得败阵似的睁开眼睛,有些模糊之中,便见司马厝此时还停留在座位上。

司马厝垂眸时,只极为冷淡平常地处理着裤下,对此状况面无多余的表情,仍带惯有的锋肃。他在随后抬眼与云卿安一霎那的对视间,也似微起波澜而并无多变化。

却令云卿安的心跳骤然加快了几分,眼前随之变得清晰,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感觉似乎汹涌地灌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如成本能,可又堵着他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来,手上紧攥而难有动作。

如果,如果有他的话……

司马厝自是知他所想,并不多言,起身换衣后行出几步,在云卿安的轮椅前单膝跪地,让他动手帮自己把胄正好。

云卿安却是不大痛快地将之故意弄偏,后又极为迅速地摆正,凑近急切欲吻时司马厝却偏了脸,所触则成略烫的旁侧。

已是全然通透。

后只听司马厝声音低沉有力,带着淡笑道:“等我回来。”

(本章完)

第118章 州城雪 暮深少烛,孤清盛皎

司马厝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城外漆黑不见一物的戈壁荒滩。明黄的灯火映照在他银白色的盔甲上,发出浅暗的冷光,有着说不出的孤高苍凉。

卫折霄立在其身侧,也神经紧绷地盯着远处,忽然一阵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刺得他眉头一紧。

司马厝仍旧纹丝不动,半晌后才绷着声道:“若以骑兵突击对阵,你有几成胜算?”

卫折霄听到司马厝冷不防地说出这一句,仰望天上高悬的霁月,沉吟道:“若能应用策略得当,时机恰当,即为七成。”

司马厝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

“知己知彼方可,封俟倒算一代雄杰。这些年令下苦练兵马,抛弃以血统为主的选拔人才策略,而是以能力为主,大量底层出身的人才被提拔上来,甚至还有奴隶,并且大量吸收中原的工匠,更新武器装备,骑兵战力也就因此而大幅提高。”卫折霄斟酌道,“其实侯爷,冒进并非好事。不妨借峙垒引水路成险浚之势,就其要害屯兵箭击。”

司马厝不知是何意味地笑了一声。

时间急迫,容不得他。难得收到消息知鞑蛮王族巫医或通解蛊之法,惟求速战速决,尽快替卿安脱苦。

而这确实难免冒险,但在这种压力下他不冷静却也要强行冷静,一令一行事关重大,犯错则要牵累无数,必须格外慎重。

只听到“嘭”声此起彼伏,如同闷雷般震得双耳争鸣。无数炮弹越过关城百里,直直落入敌群之中,泛起一片绚烂的火花,将敌军炸得人仰马翻,尸首分离。

司马厝则立在城堞之上,眸色沉沉地瞭望远方,瞬间便见十里开外,那幽幽的火光将冷峻的面庞照得更为清冽。

几乎没有一点停留的缝隙,数万支尖端燃着火石的明箭紧跟在炮火之后,齐刷刷地冲上天,犹如骤雨般回落到地面上,交织成一条灿烂的烟火海,将整个戈壁滩染成了橙红色。

余下未灭的战火映在他的眼眸中,瞳孔像是着了火,如能烧得人面目全非。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司马厝神色微变。只因陡然意识,这并不是调虎离山,而极有可能是打虎牢龙。

看着羌军伤亡惨重,却无半点退却之意,反倒是以体为梯,更加猛烈地进攻。丝毫不像是要攻城抢粮,更像是要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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