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31)

作者:浮玉山前 阅读记录

此刻蔡逯是个移动的木架,痛苦并快乐着。

谢平:……

还是他多虑了。老板娘与蔡逯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俩人心照不宣地选择遗忘昨晚的不愉快,蔡逯还是那么要面儿,买个东西张扬高调,恨不得直接把一条街买下,再拉一个横幅,庆祝他们约会。灵愫也还是那么热情,话痨般地跟他闲聊,哪怕打了个喷嚏,都要跟蔡逯撒娇分享几百字。

谢平则时不时掉线,被俩人甩在身后。他的存在感不高,就这样,在他的近乎隐形中,这场三人行进行得非常愉快。

到了某个小摊前玩套圈游戏,摊主说,今日只要客人是一家三口,就能半价买下套圈。

灵愫与蔡逯默契对视。

“承桉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其实我也……”

交流过眼神,确定彼此想到了一处去后,俩人同时笑出声来。

与此同时,正在闲逛的谢平莫名背后一凉。

蔡逯把谢平揪来,塞到摊主跟前。

灵愫说:“老板,你看我们仨行不?”

摊主满脸黑线:“一家三口指的是爹娘和孩子,不是互为亲戚就能行。你们仨是……”

蔡逯指了指自己,“我是爹。”

灵愫指了指自己,“我是娘。”

俩人与摊主一齐看向谢平,“所以你是……”

气氛都到这里了,此刻谢平就算不是,那也必须得是了。

谢平掐着嗓子,学小孩说话:“我是孩子!只是长得早熟!”

这话一出,灵愫没忍住,捧腹哈哈大笑。

没办法,事已至此,做戏得做全套。

谢平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先给灵愫叫了声“娘”,又给蔡逯称了声“爹”。

蔡逯懒散地挑挑眉,“怎样啊摊主,这下能半价的吧!”

那摊主自然不愿意,哪有孩子长得比爹更像爹的!但话又说回来,大过年的,大家都是图个高兴,较真反倒不好了。

就这样,摊主气冲冲地把套圈塞到这对爹娘手里,哪想灵愫扔得十分精准,把摊里最值钱的一个花瓶给套住了。

摊主简直要气死!

灵愫倒是相当开心,她没管那么多,抱住花瓶就走。

蔡逯也因她的开心感到开心,这下连钱袋子也不掏了,直接解下沉甸甸的一袋钱,爽快地扔到了摊主怀里。

逛花街,看灯会,站在视线最好的地方看一场浪漫的打铁花……

他们俩依偎在一起说话,谢平就在后面啃着点心,仨人相处的氛围诡异得和谐。

后来仨人回到了店铺里,明明时间在向前走,可却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给谢平庆生的那一夜。

谢平依旧待在后厨里做饭,灵愫与蔡逯依旧坐在地上,身盖毛毯,喝酒聊天玩游戏。

不同的是,从前荒凉的北郊,现在热闹许多。蔡家揽过了监工兴建园林的活计,短短数日,几座园林已经建得初具雏形。

灵愫抱着酒坛,兴致勃勃地给蔡逯描绘日后店铺发展的前景。

蔡逯也喝了些酒,陪她聊经商。

夜一深,难得热闹起来的北郊又重新归于寂静。所有将开的已开的店铺都沉睡在了风雪夜里,唯有这一家美食铺,还亮着灯,时不时嬉笑声传来。

不一时谢平困了,脑袋时不时往下点。

灵愫起身,“小谢,我和承桉哥要回去了,你歇息吧。”

蔡逯也交代:“小谢,你看好门。”

谢平在睡眼惺忪中目送俩人走远。

怎么总觉得今晚会发生点什么。

*

哪怕积雪多,路难走,蔡逯仍然坚持要把她送回家。

送到家门口,她还在依依不舍。扒着门框,可怜巴巴地眨眨眼,“承桉哥,过来坐会儿再走吧。”

蔡逯有些抵触。

他怕进了院,又发现了那阁主与她同吃同住的痕迹,又发现那阁主在耍着小聪明,向他示威。

可灵愫说:“今晚阁主不回来。”

所以在今晚,她家里不会再进来外人。

灵愫问:“承桉哥不想和我一起守岁嘛?我可是想把新年第一句‘新禧’送给我家承桉哥的。”

她一句句好话哄着他,顺着他的毛撸,知道他对堂屋有忌惮,就把他带到自己屋里。

直到被摁倒在柔软的床褥里,蔡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就这么草率地进了人家姑娘的闺房!

还和她一起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蔡逯手撑褥子,挣扎着坐起身。

“我……我该走了……”

素来游刃有余的他,竟也有结结巴巴不知所措的时候。

灵愫将他拽倒,“别呀,躺下来说会儿话。”

她用的力气非常小,但蔡逯就是这么容易地被拽倒了来。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灵愫扯开一条被褥,盖在二人身上。

屋里没点灯,但却不算昏暗。外面风雪交加,在雪地里折射出来的光亮透过糊窗的纱,直直照进屋里。

身底下的床褥软得像一块醒发好的面团,却又光滑。蔡逯感到自己仿佛成了一条搁浅的鱼,越是躺得久,他便越是口干舌燥,身子也僵硬着,不知该如何舒展。

灵愫瞥过头,见他躺得像一条死板的直线。

“承桉哥,你紧张什么。”

蔡逯喉结滚动,“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暧昧了。”

“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笑了笑。

真奇怪啊,明明白天她也笑过很多次,可蔡逯偏偏觉得今晚她的笑声,像极了在捕猎的女妖精。

被褥沾满她的气息,盖在他身上,明明不算重,却还是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的浑身力气都被这被褥吸走了,只能如瘫痪一般,躺在她身旁。

他们开始闲聊,没有明确的话题。

聊明天吃什么做什么,聊衣裳穿搭,聊做生意的心得体会,聊别人家的八卦。

白天街上吵闹,彼此都要扯着嗓子对话,生怕对方听不清。可到了晚上,冷峻的月色一照,就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话声,生怕把对方吓到。

这种音量,就像是夫妻夜话,因怕扰了邻居,吵醒孩子,所以只能把声音压低,几乎是在用气声对话。

壁炉里火苗燃烧时产生的“噼啪”声,风打榉木窗声,远处时有时无的鞭炮声,任意一桩声音,都能盖过他们的对话声。

但因音量低,所以哪怕聊的都是正常事,也像是在说私密话。

被褥很快被俩人合力暖热,一暖和,人就有些犯困。

蔡逯躺得不舒服,坐起来调整姿势。可灵愫以为他要走,赶忙环住他的脖颈不让走。

动作间,被褥被掀到一旁。

灵愫的衣襟不知在何时变得松散,她的两腮升起淡淡的薄红,像是喝醉了,又像是被热气熏的。

她抬手,扯了扯蔡逯的马尾辫。

“编各种好看的小辫,是承桉哥的心机。”

她调侃道。

身体惯性使蔡逯俯身朝她倾去,他的右手垂在她的脑袋旁,左手则撑在床褥上。只差半臂距离,他就要贴上她。

大脑一片空白,像傻了一样,什么都没再做,只是垂下眼眸,静静地望着她。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比冬夜的露水还要潮.湿,也比昼日阳光还要明亮,令他在黑暗里,只能折服于这双眼。

她的眼睛会说话,此刻表达出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今晚,我们必须发生点什么。

发生点什么呢?

两个成年人心知肚明。

他忽地闭上双眼,心乱如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闭眼那一瞬,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他把头发从她手里拽了出来,飞快起身。

只仓促落句“睡吧”,他就要走,三步并两步地走,眼看着离屋门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灵愫坐起身,幽怨地说:“承桉哥,我好像生病了,头有点热。”

蔡逯没动。

她开始拖着长腔,说自己要难受死了。真的,不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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