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37)

作者:浮玉山前 阅读记录

回过神,闫弗又在蹬腿求饶。

美人,心肝,小乖,小宝……

想叫停,便把什么称呼都喊了遍。

灵愫握住他的手腕,打量着他那根断掉又接上的小指。这根小指看起来不如从前灵敏,耷拉着,断口处还有一圈浅浅的痕迹。

“你怎么越来越娇气了?”她有些不满,“老天爷对男人多照顾啊,在这事上面,怎样都会舒服。你倒是跟其他男人反着来,人家舒服你喊疼。”

闫弗咬住下唇,不敢跟她说原因。

再狂妄的疯子也是人。

他受过那么多次伤,又不爱惜,早就是将死之人了。很久之前,去褚尧那医馆拿药时,褚尧就跟他说过,他顶多再活十年。要是遇上个事,可能“嘎嘣”一下就死了。

闫弗没管,继续拿很多金疮药,和补肾药。

换而言之,他的身体早就糟透了。只不过是想缠着她,所以还撑着口气。

哪个人都快要死了,还想着要取悦她啊。

闫弗继续撑着,转了个话题:“我头底下是卷宗吧,你能去复仇了?”

她说是。

他问什么时候。

她说等一场暴雨,“不然脱身很麻烦。”

他叹了口气,“可惜没办法亲眼看你复仇了。”

他说:“我这次来,其实主要是想告诉你,我接了个特等任务,完成这个任务,我就封刀不干了。至于庄主之位,这位置爱给不给吧。”

她问什么任务。

他说不清楚,“反正那东家给的薪酬很高,要求让甲部刺客都听通知,到点去刺杀目标。目前只了解到这些。”

刺客庄的甲部高手云集,此次任务,需部里全部刺客出动,任务难度可见一斑。

灵愫倒也纳罕,“谁这么难杀?”

反正闫弗就这么把话题转移过去了,她也就没再想他为什么这么虚。

想来爱恨情仇真是一时说不清,原本她很烦,甚至恨闫弗,因他老是给她惹祸。

可现在看他有点可怜,她又善心大发,摸来一个纹样复杂的指环,戴在他那根断过的小指上。

所谓赏罚分明。

方法就是这么个方法,简单易上手,重要的是得不断试验,让他深刻意识到:只有得到她允许,他才能进食。

他需要学会等待,才能尽早把饭吃到嘴里。

这一次喂食,一碟比他做得好。

所以她就给了一碟很多奖励,有小零嘴,有小玩具,有一个舒适的狗窝和小被子。

每一项奖励都让蔡逯眼红。

他也想要奖励,故而在接下来几次的喂食中,他跪得笔直,再也不敢跃跃欲试,不喊不叫,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奖励。

他被允许,可以暂时摘掉脖圈,有效时间是半个时辰。他被允许,可以适当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比如叹气,打哈欠。

他比狗聪明多了。

但这也让灵愫头疼。正因为蔡逯比狗聪明,所以他也总是自作聪明。

比如开饭前等她喊名字。

有时她会先喊一碟的名字,有时她会先喊他的名字。到底也只是养了两条狗,不是它就是他,他逐渐明白,他总会有饭吃。

所以饭前没必要去讨好她,他只要待着,饭自然会送到他嘴边。

他没了危机意识,这很不妙。

灵愫想出一个对付他的新法子。

她把其他下人养的狗都捞了回来,为几十条狗狗提供一日三餐。

这次,她打乱喊名顺序,让蔡逯完全摸不着规律,不让他形成反应。

她故意冷落他,对别的狗狗笑意盈盈,唯独对他冷着脸,用冰冷的眼神警告他:你以为你能拿捏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做的狗饭一共就那么多,给别的狗分完了,那就没他的了。

若他想吃上饭,就又得用积极热情的表现讨好她,这样她才会早点喊他的名字,让他过去领饭。

怎么能别出新意地讨好她呢?

蔡逯开始学狗叫。

为了让她注意到他的存在,当竞争对手是一群小狗时,他就学大狗呲牙低吼,让小狗认他做狗老大,不敢跟他抢。

当竞争对手是一群大狗时,他就学小狗叫得清脆响亮,让大狗都怜悯他,给他让道。

灵愫自然明白他的心机。

无伤大雅,他有心就好。

府里的人听说她养狗养的好,没空带狗时,就爱把狗丢给她。所以蔡逯的同伴越来越多,那种“不需费力讨好她”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他夹在一群狗中间,必须做得非常好,才能勉强争到一个奖励。

这时,灵愫又出了个新奖励:漏食玩具。

没有你在的日子里,大家都过得不算好。有的重病不起、有的残了死了。

他们拜托我给你写信,他们认为,我与你还有联系。可我写的信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家里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爹娘卧病在床,一碟也病恹恹的。我再无任性的理由,得把家扛住。

但愿你一切都好。”

仿佛所有天灾人祸都爱聚堆发生,中原事发,苗疆这边,也恰逢动乱。

阿图基戎把信烧了,坐在床边,敛眸打量着她。

快点好起来吧。

……

天将亮时,阁主终于回到了家里。

他的脚踝肿得像一颗鹅蛋,甚至还在不断膨胀。

好心的寨民为他寻来苗医,苗医见了他这惨状,直骂他不要命。

阁主却只是守着不省人事的灵愫,对他自己的疼痛一言不发。

给她换药,擦汗,洗身,每件事都要自己亲自做,绝不允许旁人插手。

两日过去了,她还没醒。

阿图基戎让阁主先去歇息,“我来照顾她。”

阁主不肯走开。

阿图基戎让他放心,“过去,我阿娘重病卧榻六年,我亲自照顾了她六年。我比你更懂怎么照顾病人。”

想来真觉悲凉。这屋里有两男一女,竟都凑不出一对完整的爹娘。

俩人争夺着照顾她时,床上的她却支吾出声。

俩人凑过去听。

“娘……娘……”

她在喊娘。

天底下,所有受委屈的孩子都会喊娘。

阁主的情绪决堤般地倾泻,他只来得及对阿图基戎交代一声“照顾好她”,就狼狈地跑了出去。

跑出屋,跑出寨,直到跑进丛林里,他才停住脚。

腿一软,瘫倒在地。

他没娘很久了,她也没娘很久了。

虽没把这事搬到明面上说过,可是作为孩子,怎么能不想娘呢。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后知后觉地抹了把脸,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直到下了山,走到一处苗寨里,灵愫才忽地恍回了神。

她是要去寻亲来着,可现在怎么走到了这里?

她晃晃脑袋。

这一处苗寨里的人很热情,见她长得白净,看上去年龄很小,苗妇就招呼她来,给她塞腊肉,让她多吃些。

她听不懂她们口中的苗语,就只是生疏地回了句“哇周”,意思是“谢谢”。

正欲抬脚出寨,灵愫又被一个小孩叫住。

小孩会说一两句汉话,塞给她一碟枣糕。

“给,给你吃。”

灵愫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解下腰上一个玉佩,塞到他手里。

一大早就起来爬山寻亲,连口饭都没吃。现在她饿了,抓起枣糕就啃,啃着啃着,心里就升起一股郁闷。

天下枣糕一般味,都是她记忆里的枣糕味。

易缘是她的三表姑,有一手好厨艺,但那时她与易缘并不相熟。

记忆里的三表姑,性格冷冷的,好像就没笑过,像个假人。也是在家破人亡那一晚,她才发现,原来三表姑是个活人,会气愤会绝望会哭喊。

吃了一碟枣糕后,灵愫觉得咽,就到山里舀了一口水喝。

苗疆这点倒是挺好,渴了能上山打水喝,饿了能揪野果饱腹。

吃饱喝足,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着,晃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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