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40)

作者:浮玉山前 阅读记录

灵愫的呼吸声很平稳,他把脑袋凑在她脸边,把呼吸调整得与她同步。这样就像在共用同一个心脏,血液相通,筋脉相连。

呼吸共振是一场虔诚的神.交,他感到他已经用他的呼吸侵入了她的思绪,并把他的爱与念,一并栽植到了她的脑里。

可外面的动静突然不允许他继续栽植下去。

忽然有一群鸟飞来,盘旋在榉木窗外。紧接着,这些鸟就用喙啄窗,用爪挠窗。

窗边“咚咚”声不断。

灵愫捂住耳朵,翻身躲到蔡逯怀里,“什么动静……”

蔡逯搂紧她,“没事,继续睡吧。”

很快,院里几只海东青就猛地朝那群鸟袭去。

因这些鸟来路不明,所以海东青都收敛了力度,没把鸟咬死,只是不断驱赶它们。

然而这些鸟可真是执着,一直往窗上扑。

蔡逯抬眼看了看。

原来这是一群信鸽,想是要破窗进来递信。

兴许是窗边动静实在太大,不一会儿,灵愫就被吵得睡意全无。

她坐起身,让蔡逯去开窗。

这窗刚一开,信鸽们就齐刷刷地越过蔡逯,直朝她飞来。又都很乖,挺着肥嘟嘟的身站在床榻上。也不叫了,也不闹了,乖乖地等着她拆信。

灵愫揉了揉眼,显然是还没搞清情况。

蔡逯说他来处理就好,结果说完话刚抬起脚,那群信鸽就齐刷刷地瞪向他。

是的,他居然从鸟眼里,看出了厌烦。

顶着灵愫质疑的目光,他大抵也觉得尴尬,“难得安静一次,这是极少数情况。”

他说:“易姑娘,随我走远些,我要把更详细的情况告诉你。”

见他一脸认真,灵愫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跟着他向前走了几步。

她发誓,她真的仅仅只是向前走了几步,就突然看见几个看守下属冲进蔡逯屋里,高喊:“来人!快来人啊!快来救命!”

蔡檀心想糟了,赶紧冲回屋里。

灵愫一脸懵。

眨眼间,刚还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响声的屋,现在就已被各种声音阗满。

这方院旋即涌进几个提着药箱的大夫,和零零散散十几个拿着抹布和拖把,准备收拾现场的婢女。

灵愫心里忽地“咯噔”一下。

她挤开人群,冲进屋里。

只看见,蔡逯倒在一片血迹里。

他乌黑的长发染了血,朝四周散开,宛如一片飘着红沫的沼泽,厚重黏.腻,又绚烂得极其诡异。

他被几个下属摁着手脚,可他极力挣扎,用力到额前和脖侧都蹦出了明显的青筋。

他不知哪来的蛮力,推倒一众下属。

见他再想动作,下属一时不敢再上前阻拦,因为他将一根锋利的银簪,抵在了喉管处。抵得用力,脖上已经在往外淌血珠。

他的右手则拿着一把已经沾血的匕首,像被鬼附身一般,不要命地拿匕首往腰上、腿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他情绪崩溃,嘴里嘟囔说着什么。

蔡檀的情绪也在此刻崩溃,跪到他旁边,“儿啊,你别再做傻事了!爹求你了,你好好活着行么……你不是想见她嘛,爹给你带来了……你清醒一点,你看看她,好不好……”

“她”这个字眼一出来,蔡逯的目光短暂聚焦了一下。

紧接着,手一松,匕首就落到了地上。

见状,蔡檀赶忙把匕首丢远。

灵愫身形一晃,被蔡檀扯到蔡逯身旁。

“你看,你来看看,她来了!你不是想见她么,现在她来了!”

大家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因她的到来,心里又陡然生出无限希望。

屋里一下安静起来。

大家都屏气凝神,将希望寄托到她身上。

灵愫蹲下身,与大家一起,听清了蔡逯的嘟嘟囔囔。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来看我。”

他抬起手,拿簪子在脸上狠狠划了一道。

血珠断了线般,顺着他的脸往下流。

他的大半张脸都洇了血,仿佛是头刚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他偏过头,将视线聚焦在她脸上。

阁主开始提醒灵愫,要记得来盛京的目的是追凶。

现在蔡绲是瓮中之鳖,不论他逃到哪里,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所以杀死蔡绲,就如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阁主不会去催促灵愫的杀人进度,毕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何时动手最好。

他只怕她流连在声色犬马里,不肯清醒。

灵愫却说她心里有数。

她与阁主都在为复仇后的远走高飞做准备,可在此之前,她需要把在这里的所有关系都处理好。

有一日,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家医馆前面。

推门进去,见褚尧还像从前那样,戴着单片眼镜磨药材,写药方。

来都来了,不如跟这位老朋友叙叙旧吧。

结果褚尧看见是她来了,竟直接把她推出门外,又“砰”地阖紧了门。

留她在冷风里一脸懵。

???

她半句话都没说呢,就这么被赶到门外了?

她捶了下门,“褚大夫,我得罪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医馆外面落了道条幅。

“渣女勿扰。”

灵愫:……

只要他们的恋爱关系没有中断。

他原本不想那么狼狈地跑走,起码要站起来跟她理论几句。

可摧毁他最后一分意志的,是她说:“烦死人,早知道年后就该立马分手。”

“年后立马分手。”

那个时间点,蔡逯越来越爱她,越来越丧失理智时,她却是越来越厌倦,甚至早就有了分手的想法。

真是可笑啊。

在他还反复回味那个令人沉醉的夜晚时,说不定她早就把分手时要说什么话想好了。

第27章 雄竞

蔡逯在路边蹲了很久,腿脚发麻,他就坐到一块石头上面,垂头丧脑,不知在想什么。

越过这条路,在他身后是一条运河。

此刻那条素来平静的河面上,落着狰狞的雨珠。他仿佛成了河里的一条鱼,被雨点打得喘不上气。

路上人很少,仅有的行人也是身披蓑衣步履匆匆,很着急地走,毕竟大家都知道下雨要往家里跑。

只有蔡逯一动不动,与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可仔细看,他分明是在颤抖。只不过他的颤抖都被厚重的雨幕掩盖住了,令他看起来,仅仅是像坐在路边睡着了。

她在暴雨中发疯,又在暴雨中结束发疯。

灵愫稍稍推开蔡逯,甩给他一个耳光。

“你神经啊,干嘛亲我?”

她抹了把脸,把血水甩掉。

蔡逯被扇得瞥过头,雨水把他淋得像条落水狗。

这个吻的体验不算好。蔡逯的牙磕到了她的下唇,她脸上的血往下流到俩人的嘴上,鼻腔里充斥着呛人的血腥味。

但也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将她的理智慢慢拉了回来。

现在,灵愫抬眼看去——

蔡逯身后,有一座血淋淋的小山。

那是座由人头堆成的山,起码有两百个人头。脑袋挨着脑袋放,搬运过程中,有的眼球或者牙齿掉了,有的头皮少了半截。

到处都是碎肉和血花。雷电闪过时,那些死人的眼里也飞快划过一道刺眼的光。

场面很惊悚。

灵愫哂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把视线往下移,看到蔡逯腹中插着一把剑。

她愣了下。

理智又返回了些。

在不清楚有没有伤到要害之前,这剑断不敢随便拔。

她问:“你还好吗?”

蔡逯垂着脑袋,嘴唇有点发白。

他握住剑柄,宽慰一笑。

“我没事,目前感觉良好。”

他的理智也回来了。

为什么要亲她?

他赶来时,她已经完成了一场屠杀。

暴雨夜,死人村,与一个满脸绝望的姑娘。

那一瞬间,他想她需要支撑,需要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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