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44)

作者:浮玉山前 阅读记录

这一晚的爆炸太突然,太震撼,会刻尽所有人一辈子的记忆里。

他们的记忆也许不尽相同,但唯有一点出奇一致。

所有人都记得,在这一晚,蔡逯的反应。

他不顾众人阻拦,疯了般地冲进一阵阵爆炸里,冲进火光里,冲进海里,要捞回那座置于爆炸中心的船。

他哭嚎着,一遍遍地大喊她的名字。哪怕在爆炸声里,他的声音依旧很清晰,很绝望,令人潸然泪下。

他的衣裳被烧得破烂,身被烧伤大半,脚心被木屑扎穿,却仍跌撞着,去救那一架烧得焦黑的船骨,去救那个早就被爆炸撕得破碎的人。

人走走散散,动静杂乱喧嚣。

之后,火灭了。

不久,巡检司的人捞出一具破碎的、烧得焦黑的女尸,放在蔡逯身旁。

“她真的死了。你的烧伤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走吧。”

走吧。

走吧。

所有人都跟蔡逯这么说。

但蔡逯只是坐在渡口边。

一阵风吹来。谁没有个复杂的背景呢。他想装就装,想把他的过去跟她倾诉就倾诉,不说也无所谓。

捡回家的狗长得漂亮,性情温柔乖顺,还能伺候她,有点心机又怎么了?

几日相处下来,她了解到,庭叙虽不懂武,但养花种草却有一套,甚至还懂不少医理知识。

那几盆被她养得半死不活的花草,被他一浇水一施肥,嘿,花草竟都活过来了!

那一片种着各种菜,却颗粒无收的菜地,被他一翻土一播种,嘿,菜竟都长出来了!

他还爱拾掇,注重仪式感。这才来了三日,他就把冷清的院布置得像个温馨的小家。

他把日子过得充实,整天不是做这活,就是干那事。偏他像不会累似的,越干越起劲。

美人干起活儿来都是优雅的,细腰一晃,长腿一抬,雅,真是雅!

同时,他也相当了解她的各种喜好。她眼一瞥,他就知道她喜欢吃哪道菜,下次做得更美味。她眉一挑,他就知道她想穿哪件衣裳出门。

有时灵愫就怀疑,俩人之前是不是真的认识,只是她失忆把他给忘了。

她问过他。

他却摇摇头,“我们之前虽不曾相识,但现在相处起来,却格外有默契,想来这就是缘分吧。”

她想这倒也是,便没再多过问。

他太乖了。大多时候,倘若她不找他说话,那他就待在他自己建的花圃里种花,也不会主动挑起话题,与她搭话。

偏她也没把多少心思放在他身上。

既然没话说,那她就砍柴挑水,打拳练武,与他各自干各自的。

他是乖乖的小狗,不爱吠叫不爱出去撒欢,就喜欢乖乖地待在院里,存在感极低。所以有时候,她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还当院里就她一人。

她会光着膀子出来洗脸,这时,他就羞得全身通红,给她披件衣裳,“这这这……这太有伤风化了。”

她会边追鸡边唱一些小黄曲儿,这时,他就捂着耳朵,又好奇她的歌声,又被歌词臊得受不了,又想听又不敢听。

她也有想起他的时候。

比如,每当夜深人静,他嫌冷,总喜欢偎着她时,她就被他身上的幽香撩起了一股火。

他这样清朗的贵公子音,哭着求饶时一定会好听得令人浑身血液沸腾吧。

她踩过他的屁股。那屁股那么软弹,用手或者拍子打,肯定会留下许多明显的红痕吧。

他是块洁白无瑕的玉,那被各种绳结捆住,被各种铃铛挂住,一定会像块美味可口的点心吧。

她能察觉到他肯定也有这意思。

成年人嘛,你想不想要,那就是一个眼神的事。

当他偎紧她,她会感到有一股灼热的视线在投向她。

没错,肯定是了,他肯定也想跟她玩玩,睡到尽兴就一拍两散。他只是太乖了,太矜持了,不好意思提。

那就由她来提。

她想找个好时机。

俩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小半月。

这期间,没别的人来,空旷的山里只有他们俩相依相偎。

这日清晨,灵愫窝在椅子品茶,庭叙给她揉肩捶背。

庭叙按摩得很到位,也按得她很舒服。起初她是在专心品茶,后来,她的视线转移到他的手上。

她抚着他光滑细腻的手,不禁感慨:“咱们俩把小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庭叙低声笑笑,小指慢慢勾起,在她的掌心里划来划去。

灵愫也勾起嘴角,让他弯下身,把一朵百合夹到他的鬓边。

她漫不经心地说:“你别光给我送花呀,你自己也可以往头发上簪花。”

庭叙心情很好,围着她走来走去,像只花蝴蝶。

“我戴花,会不会很奇怪?”

他蹲到她身边,抬头望她。

他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但却佯装懵懂,直到她出声夸赞,他才笑了起来。

烧焦的赤蔷薇碎屑,与被爆炸声冲碎的穿环工具,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都被风吹到他脚边。

巡检司的人还在对蔡逯说着什么。

可蔡逯的耳里,却响起了她的话声。

一声又一声,不断回放。

“如果你能接受我那所有不讲理的没三观的 标准,那么我想——

是的,我爱你。”

“我的意思是,恭喜你,你的确成为了我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那一个。”

“如果非要给这句话加个期限,那么我想,从此刻开始,这句话将永不失效,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后来,有人曾这么形容这一晚的蔡逯。

“他的灵魂,随着那女人的离去,也一同消失在灼热刺眼的火光中,只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你以为我想来啊?要不是抢不到好的任务,我会愿意死乞白赖地待在医馆里?”

她在这些人面前,树立的形象是末流杀手代号二五零,大家都以为她虽努力,但前途也是一看就能望到头。

蔡逯会知道,她接不到任务,所以会把她送到医馆,让她找个临时工作。

她以为褚尧也仅仅只会知道,她是代号二五零。她是个没本事的小兵小将,纯真无害。

可褚尧听了她这话,却嗤笑一声,而后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瞥了她一眼。

“哦,是么?难道现在这年头,连代号佚都抢不到好任务了么?”

第29章 改变

灵愫不笑了。

她脑里闪过很多种想法,确信自己没有露馅后,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褚尧调查过她。

杀手阁的同僚不会出卖她,那些不安分的前男友被小谢敲打过几次后,也断然不敢再造次。她处理任务时都会换上夜行衣,戴着獠牙面具,不会有外人认出她。褚尧是怎么调查出来的?

倘若褚尧手里真有证据,能证明她就是代号佚,那他势必会知道:代号佚目前正在完成一桩隐秘任务。

如果他再多掌握些证据,就会调查出:代号佚正在打卷宗的主意。

恢复记忆就这点好,能让她刺破对方的伪装,窥探到他们最隐秘的心思。

谁能想到这么寡的褚大夫,会在曾经浪.叫着,喊他自己为霪.狗呢。

她的笑是在慢刀割肉,仅仅是对视一眼,过去的那些爱恨情仇就又重新笼罩在褚尧心头。

仅仅是对视一眼,他就想起那一段淫.靡荒诞的恋情。

坏女人。

他的指节微乎其微地抖了抖,扶住门框,“走错了,是去隔壁。”

说着,抬脚就要走。

谢平起身阻拦,“褚大夫,宴请帖你收了,礼单上也记着你的名字,怎么会走错呢?再说,隔壁吃的是丧事席。”

谢平的话,赤裸裸地戳穿了褚尧的谎言。

谁会穿这么高雅去吃丧事席?

那个一听灵愫要来,催着办饭局的不是他?

那个火急火燎上礼,想走关系让谢平给安排个好位置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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