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49)

作者:浮玉山前 阅读记录

易灵愫哦了声,心里不屑。一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所谓深情不过是为着借她家上位罢了,她家被害得败落,流放的流放,充妓的充妓,他倒过得安然!

秀云弯腰,把床幔系好,说道:“娘子莫急,过不了几个时辰褚家大哥便会来上门拜访。”

易灵愫点点头,想着对策。上辈子她与褚尧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假夫妻罢了,他图易家的名儿,何况易家的把柄也落在了他手上。

她是易家的嫡女,自然要为家族让步。

于是那次她选择下嫁褚家,可这辈子她不会再去迎合那个装腔作势的小人。

“备衣,我去见爹娘。”易灵愫看向衣柜,道:“穿那条素青暗纹褙子。”

秀云说是,心里止不住感慨。娘子平日里喜爱红艳衣裳,外出张扬明媚,是人群里最扎眼的。估摸是落水叫人心烦,她也没心再去拾捯自己。

易灵愫端坐,随意指了根篦子,叫秀云给她戴上。

刚收拾好,女大夫提着药箱敲门而进。

“娘子的病好了,我再开几方药,吃几日稳妥一些。”女大夫起身告退,不多叨扰。

易灵愫揉着眉头,还是有些乏,道:“药给小厨房罢,就按大夫吩咐的办。”

秀云说是,前堂那边催得紧,忙跟在易灵愫身后,前去见人。

*

前堂。

易发坐在主位,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王氏和二房张氏也跟了过来,慕哥儿不懂事,拿着拨浪鼓自顾自地玩。

“二姐来了!”王氏眼尖,一眼就瞧见易灵愫过来的身影,揪着易发的衣袖惊呼。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易发也叹口气,二姐可不能倒啊,家里就指望着她呢。

易发感慨完,这才注意到一旁王氏的激动模样,趁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地把衣袖给揪了出来。

易灵愫走近了,抬眼便见自家娘眼眶泛红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不禁想到婚后自己的惨状,心下动容。就连礼也不顾得行,赶忙扑到了王氏怀中去。

“娘……娘……”易灵愫再也忍耐不住,搂着王氏泣泪。

王氏也是劫后余生一般,喃喃低语:“好孩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好了,就坐罢。”易发心里也欢喜,不过他是一家之主,怎能与小女子家一般失态。往常易灵愫这般无礼,易发定要絮叨一通。

“二姐前两天落了水,可是叫成郎好生心疼。好在醒得早,也不枉家里流了这么多泪了。”张氏娇柔的声音响在易发耳畔,闷汉如他,此刻也扯着张氏的细手摩挲。

“多谢小娘牵挂。”易灵愫早从王氏怀里窜了出来,此刻敛神坐在梨花纹高凳上,除却鼻尖泛红外,瞧不出半分哭过的狼狈姿态。

她这话说得恭谨,细品还能听出些生分来,噎得张氏再说不出半句关心的话。张氏瞧着易灵愫那张脸,病中带媚,和那端庄死板的娘半分都不像。只是那张苍白的脸,总叫人觉着和从前不同。

张氏趁着易灵愫和王氏攀话时,仔细打量着易灵愫。看了许久,也只是觉着她的眸子要比先前亮许多。若非得说出个缘由,大抵是眸生豹虎,要吞了人一般。

不过易灵愫一直都是那般好胜脾性,张氏也没往心里去。想这些有什么用,不如琢磨些叫自己肚里有货的法子。

瞧王氏儿女双全,张氏心里简直淬了火一般。

慕哥儿扯着易灵愫的衣襟下摆要抱,那拨浪鼓随意一扔,竟扔到了张氏脚边。

这拨浪鼓,是张氏在慕哥儿生辰宴上献上的礼。鼓面绘着孩童嬉闹图,面一圈都镶着金玉,垂下来的铃铛也是细繁珍贵。她娘家不好,也是费劲心力才讨了个人人都爱的好玩意儿。如今被这么随意扔到地上,染了灰尘。

张氏面上的笑挂不住,心里只想着找茬去了,说出口的话也不过脑子:“慕哥儿这般粘人,也不知心里清不清楚自家姐儿要嫁人了。”

这话一出,易发王氏面上一僵,易灵愫心里却跟明镜一般。这话倒点了她,眼下易褚两家正商议着她与褚尧的婚事。易家正忙着给她准备嫁妆呢,地产厚资都在往她手里拢。

张氏这话叫易发心里不满。易灵愫也是他宠着长大的孩子,容貌才气,哪个不在汴京城里出名。若不是家里把柄被人拿捏,再有褚番海曾救过他命,他哪里舍得把小女下嫁褚家。

易发脸拉着,吓得慕哥儿往王氏怀里窜。

“没出息!”易发低声骂了一句,这话本是说给慕哥儿听的,谁知张氏听了往自己身上揽,嘴撅得能挂上一个油瓶。

寒暄几句后,易发便上了膳食。

下的是太阳雨,雨刚停,日头就照得人睁不开眼。

许是心里紧张,易发鬓角都湿了大半,王氏一看,赶忙叫人把冰瓮给搬了过来。

恰好女使又端来了茶饼,易灵愫一见,便叫女使走到自个儿身边。

堂室里因着张氏这番话落入一片难堪境地,易灵愫心里清楚。瞥眼茶饼,竟觉着眼生。

那茶饼上纹着鸿雁,便是蔡家派人送来的珍贵物件。城东蔡家与她易家不同,是这几年才起来的大家。往白处说,蔡家养出了位学士,位列三相,那位学士一手撑起一家。

汴京城里大家之间都有交往,蔡家送礼也不稀奇。

“天热,喝些茶降火。”话语间,易灵愫便碾碎了茶饼,又持茶罗筛成细末。

蔡家送来的茶饼,能叫人闻出一股清幽的气儿。王氏、张氏不知,可这味儿易发总觉得熟悉,细想又想不出。

说也正巧,蔡家送了上好的茶饼,褚家又送了山泉水。

“正好,水和茶具都温热了。”王氏含笑对易灵愫说道,“二姐,点茶罢。”

也是想在张氏面前炫耀一番:看我家小女多争气。

易灵愫应声说好,指尖点过青花裂纹茶盏,热气传过指尖,随即茶末便被倒入茶盏。茶膏浓稠翠绿,易灵愫拿起桌上的水壶,倒出来的水的确清澈,是好水。

七汤击拂,水丹青即刻而成。

春三月,公主府。

暖和的日光洒在苍翠骇绿的乌桕树上,透过枝桠罅隙,射进垂落的细箴竹帘里。

渐渐踅来一阵风,红穗檐铃前摇后摆,刺破一晌岑寂。

麦婆子束起竹帘,暗睃着身后的人。

这位禁中派来的夫子矜贵清冷,温文尔雅,正是公主喜欢的模样。

婆子上下嘴皮子一碰,交代道:“遐暨后院,请夫子向公主道明来意。”

那夫子微微颔首,跟着麦婆子穿过几道回廊,甫过月洞门,后院的嬉笑声就清晰传来。

耳边是小娘子家不着调的泼皮话,麦婆子羞赧地绞着帕,领夫子走到连廊口,福福身,说道:“公主在后院等着您,奴家就送到这里。”

连廊两旁竹影森森,将生面孔遮挡了大半。

一时大家并未注意到,语笑喧阗的后院里,蓦地多了个人。

大家撒开欢地玩耍,围成圆圈,挥帕摇铃,逗弄着圈内眼蒙丝带,步子踉跄的公主——易灵愫。

馥郁的花香阗塞地往易灵愫鼻腔里跑,她抻直胳膊往四面扑,总是扑空。

一时叹也不是,怨也不是。

蒙眼抓人的主意是她提出来的,不想这四位女使半分不让她,一个个的,拼了老劲地耍她。

微风漾起易灵愫水波般的缭绫袖,她竖着耳朵仔细听,渐渐寻到了窸窸窣窣地挪步声。

易灵愫俏皮地勾起嘴角,灵活转身,倾身一扑——

“哎唷,可算是逮住了个人!”

然而脑里预想的庆贺声迟迟未到,反倒是干燥陌生的草药气将她裹紧。

易灵愫屈起的指节扣在一身菱纹绸袍里,她的耳朵贴着起伏有力的胸膛,手臂不自觉地环紧一道劲瘦的腰身。

她与信步踱来的夫子撞了满怀。

夫子满眸惊诧,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侧,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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