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72)

作者:浮玉山前 阅读记录

蔡逯这番话叫易灵愫心里一沉,她不敢再与蔡逯对视,四处乱瞟。

“何况,翠鸟本就有伤。若无狼的怜惜,恐怕早成了虎豹的腹中食了,无生路可走。是那只狼救了她,她需要狼的庇佑,狼也贪恋她的讨好。不正是你情我愿,互惠互利之事么?”

蔡逯说罢,用着不容人反抗挣扎的力道将易灵愫搂在怀里,死死定住。

“渝柳儿,你是在替翠鸟觉着不公么?”似是在说诨话,又似是语气凝重地问着。

易灵愫没有接话。蔡逯也不是傻子,自然早把她这暗喻拆解开来。

她是有所企图的那只翠鸟,而蔡逯便是也只野狼。

跟随狼群出入的狼,自然会把这翠鸟当成猎物来,不会有半分怜惜之意。而蔡逯是离经叛道的疯子,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野狼看似执着,何尝不是借翠鸟满足私欲呢?各有所图罢了,算不上深情款款。

而蔡逯也做着他所认为的深情|事。

不过才睡了两晚,蔡逯便对她百般体贴照顾。

蔡逯觉着她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金贵娇养的。她的脚趾圆润晶莹,脚踝纤细盈盈。蔡逯便觉着这玉足落在地上便是被践踏了,抱起易灵愫走过每一段要走的路。故而蔡逯在府上时,不论做何事,定要把易灵愫栓在身旁。曜灵静悬,茔树翠里透金。

永昌陵肃穆岑寂,近山临水,如世外桃源般不真切。

守陵人掣紧扫帚,扫干净上宫,估摸着到了来人的时辰,便撤回屋里歇息去。

未几,三五成群的贵人递嬗走来。

易灵愫下车时,几位兄姊已经朝石虎石羊拜了三拜。

她的掌心被蔡逯稳稳托住,鞋尖刚着地,又经他嘱咐一声:“小心。”

易灵愫勾起嘴角,不在意地笑了笑,轻声道:“蔡先生不要慌,你跟在我身后就好,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蔡逯温声说好,“我并不觉着慌。想来都是您的亲眷,见他们,如见您一般。”

“是么。”易灵愫笑得更灿烂,“那就好。”

也不知方才手心出汗的人是谁,不知惊得手掌微颤的人是谁。

想及先前圣人曾说过,男郎嚜,都是要面子的。索性也不拆穿他,只是步子迈得更轻盈。

走着走着,往前睐眼,原来大哥一家,大姊一家,与她三哥,都不在。余下的是二哥易路,二妗妗顾婉音,二姐易子暇,二姐夫何狄。

“若兄姊们问起来,两位先生可千万要说,是来给我撑场的。”

易灵愫侧身回望,刺眼的日光照得她睁不全眼,不过她惊喜地发现,原来蔡逯比卓旸还高上两指。

原先她总以为卓旸的身量要比蔡逯猛些,今遭两人站一道,原来先前自己做错了判断。

卓旸瞧她几乎要把眼珠子嵌到蔡逯身上,心里莫名吃味,若隐若无地嘁了声,然面上还是作揖说好。

他从没听过,邀人来皇陵是为着撑起场面。更没听过,非亲非驸马者,能与公主一道行至皇陵扫墓祭拜。

纵是武将,也知道这其中的怪异之处。可蔡逯这般文绉绉的人,知礼懂礼,却罔顾规矩,明知故犯。

卓旸眸色深沉,眼睫再次交接时,易灵愫竟与蔡逯并排走着,撇他数步远。

甫一跟紧,便听见陵宫前传来一阵侃笑声。

“小六,今年也来迟了,又是睡过头了罢。”易子暇靠在驸马肩头,好整以暇地问。

易子暇意不在此。她早眄视一圈,今年易灵愫身旁多了一个人,身后也多了一个人。

倒真是被她给说中了。易灵愫今早起得懒,若不是蔡逯与卓旸来问安,估摸要睡个天昏地暗,睡到大晌午头。

“这两位是……”易路见蔡逯与卓旸行礼,疑惑地问。

“二哥,你就别诓人了。这两位是谁,你会不知?”易子暇不留情面地拆破他的话,嗤笑道。

“禁中给小六找来两位先生,督促她温习功课。”易子暇解释着,眼眸转到易灵愫身上,“不过小六你带先生来扫墓,是要……”

“往年诸位拖家带口的,独我一人没个亲信。今年我带人来,诸位却精简了人数,当真恼人。”

易灵愫想及前两年,皇陵扫墓时,兄姊们带着孩子,静寂的皇陵都染上几分喧闹。他们都有自个儿的小家,有她插不进去的话头。那时想着,往后一定得带上自己的人来。

说是撑场,不如说成是妥协。她想跟他们一样,聊相同的话头,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已经成熟稳重。

哪知今年小孩子都没跟来,她弄这出,倒显得刻意又怪异。

倏地反应过来,问道:“兄姊们都知道二位先生的事么?”

易灵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这帮人里,最后一个知道禁中派人到公主府里去的。明明人来的是她这里,可她自己却不知。

话音甫落,见身前几位面色嗒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这事该怎么解释。

最终还是蔡逯出声说道:“这是官家的意思,说是要给个惊喜。”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却是蔡逯自己揣摩出来的。这样说,旁人不会相信,却会叫易灵愫开心。

蔡逯在隐晦地朝易灵愫表达,他便是禁中递来的惊喜。

显然易灵愫也读懂了其中深意,便不再追究这个话头。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易灵愫与蔡逯周围时,卓旸便成了虚化的边缘,他似被擦了色般,融入远处的山水,不曾有人记得。

还是二妗妗瞥见卓旸一脸落寞,倏尔想及把人给忽略了,忙说道:“哎唷,时候不早了。纸钱还没撒,快收收心,把纸钱给撒喽,心也安了。”

与大妗妗相较,二妗妗处事大方,是撑得住大场的人。在年轻的小辈里,说话颇有分量。

被她这么一点,易灵愫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心里怪着自己聊得欢,忘记是在祖宗跟前站着,不成体统。

易灵愫羞赧地回着:“是也,是也。我来得迟,又显些在陵前失仪。我的错,该罚。这筐纸钱,我来撒,也算将功补过。”

二妗妗本想出声阻拦,毕竟一筐纸钱不算轻,她怕累着易灵愫。只是唇瓣微张,话声还未脱口,便给易路给拽了过去。

易路朝她使个眼色,示意待会儿再细说。

但总有按捺不住心疼的人。

蔡逯身形微动,他紧紧盯着易灵愫。

半搦纤细的腰肢弯起,挺直。蔡逯眼神微滞,他清楚易灵愫不会被这筐纸钱绊倒,也清楚在皇陵诸位面前,自己隐晦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无比清楚,自己应该克制一些,克制对她莫名的担忧,莫名的心疼。可那颗砰砰跳动的心,怎的也捱不住。

他似溺水而亡的可怜人,游不出一弯浅浅的清溪,捞不住一根细细的稻草。

蔡逯缓慢地抬起手,差几寸,堪堪抓住易灵愫摆动的衣衫。

却被卓旸的轻咳声及时拽回理智。

不消说,蔡逯能感受到,自个儿背后,被几双眼睛紧紧盯着,快要把他的脊梁骨戳出细密的洞来。

身后波涛汹涌,打量的,揣度的,意犹未尽的,只是易灵愫未曾回头看过。

笋尖似的手指捻过摞摞纸钱,撮起数张,忽地扬臂一洒,恍似雪落群山,絮絮飘扬。

这筐纸钱实在是多,易灵愫把每个人的份儿都揽到自己身上,她觉着这晌寂静颇有韵味,手臂伸展高扬,倒也不觉累。

纸钱哗哗飘落,落至坟头,有的被翠鸟叼走,有的被微风吹跑。有的挂在茔树枝条上,有的黏在湿润的泥土上。

趁此时机,易子暇悄摸凑到易路身边,留徐狄与顾婉音面面相觑。

易子暇轻言道:“欸,你对这二位先生,尤其是前面那位蔡先生,有甚想法嚜?”

易路白她一眼,戏谑地回道:“二姐,莫不是任何一位小娘子和男郎在一起,你都想给人家凑一对?”

上一篇:孕嫁 下一篇:他名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