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17)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姜涟听出其中弦外之音,可她说不上在意,更没有在意的身份,淡淡道:“林姑娘来求王爷是最好的法子,毕竟这也并非小事。”

她表现得无情无绪,林同裳主动提起倒显得有些刻意,于是讪讪一笑,“是我多事了,姜姑娘莫要往心里去,我们的住处随意收拾就是,我和祖母在这歇一夜,明儿一早还要赶回京城呢。”

姜涟对她并无敌意,甚至还有些同情产生的怜惜,听闻她要离开,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过于冷淡,难免叫人误会有逐客之意,又道:“林姑娘怎么如此着急?老夫人年岁大了,只怕禁不住这样的来回奔波。”

“若搁在以前,必然是不会让祖母跟着奔波,可是京中还需我们走动,人命攸关,实在耽搁不起。”林同裳心急如焚,只恨不能亲自去悬北关。

姜涟不便再多留,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挂念旁人的事,又叮嘱过侍从们小心照料,才匆匆回了自己的住处。

明日她得去祭拜父母,有些东西还需好好准备。

·

次日难得放晴,晨光铺陈在地面结成的冰上,一束束透进去,浮光跃金般荡漾着。

准备了良久,终于有机会出来行猎,皇帝一大早便命人备马,又挑了几个善骑的随侍左右。

梁进献宝似的牵来烈马,再看皑皑远山,又不禁开口劝道:“昨日的雪刚结了冰,想来路上湿滑的很,不如皇上今儿先随意试试手,明日再进山也不迟。”

雨雪后的空气都是清冽的,夹杂着日光的暖意,皇帝勒紧缰绳翻身而上,畅快地呼出一口气,悠悠道:“朕倒觉得今儿是个好日子。”

他今日上山行猎,也不完全是为行猎,这样危险重重的地方,对于他更加有利,起码他若是碰上失足落马这样的情况,不会引人怀疑。

众人不知道他另有打算,又不敢坏了他的兴致,只随声附和:“大雪过后,鸟兽都要出来觅食,是再好不过的行猎日子,皇上必然能满载而归。”

“说的是,那便希望今日如愿以偿。”皇帝扬了扬鞭,牵唇笑起来,眼波流转间,傲然且生动。

一行人刚走过槛墙,迎面碰见匆匆而来的裴瞬,他抬手叫停推着轮椅的侍从,弯下半截腰行礼,正色道:“给皇上请安,臣有要事向皇上回禀。”

皇帝勒马停在他跟前,“什么事这样着急?”

“皇上,悬北关出事了,守在那儿的越骑校尉周敛因捉拿贼人失踪,中郎将却瞒而不报。”裴瞬将事情仔仔细细说清楚,又道:“昨日周敛的夫人求到臣面前,因为皇上不便在屏山现身,未让周夫人到您跟前呈冤,臣在得知此事后也不敢贸然来报,又命人打听了一番,确定有此事才来禀明皇上。”

“好啊,竟有这样的事。”皇帝哼笑了声,“他们真当悬北关是天高皇帝远了,出了这样大的事都敢瞒下。”

“是,若非周夫人来说,只怕朝中都没有知情的机会,中郎将欺上瞒下,越骑校尉不知所踪,皇上认为应该如何处置?”裴瞬句句斟酌着分寸,他心中有数,但是在皇帝未开口之前,绝不说出自己的意思。

皇帝忿然作色,抬声道:“依朕看,立即命人去悬北关先拿住那中郎将,令他亲自带人去寻越骑校尉,若能将人找回来,暂给他记上一功,姑且留下他的性命,若不能,将他和他的同党一并带回来立斩以儆效尤。”

他的主意正合心意,裴瞬呵了呵腰,“皇上既拿定主意,那臣就按皇上的意思去办,必然不叫您忧心。”

皇帝点点头,摆手示意他即刻去办,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端,他适才的兴头被压下几分,直到裴瞬走远仍停滞在原地。

在他即位之前,便知朝堂混乱不堪,若非这份混乱,他一个早被贬到封地的皇子当不上皇帝,在争夺皇位前,他还在想只要目的达成,这千疮百孔的朝堂如何都与他无关,可真坐到这个位置,才发现根本无法彻底抽离,他对现状深恶痛绝,数次生出想要转圜如今局面的念头。

“皇上。”梁进暗暗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唤他。

皇帝偏头看了看梁进,率先注意到他背着的那把燕尾弓,不知冒出了什么念头,他毫不迟疑地伸手接到自己手中,又取来根箭簇搭在弦上。

燕尾被他端的笔直,弯弓如月,箭尖直指他的目光所在之处。

他屏气凝神,沉声道:“你说,若是这一箭射下去会怎么样?”

梁进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依稀能看到渐行渐远的人影,惊慌开口:“皇上三思啊。”

皇帝恣意而笑,又缓缓收回手中的弓箭,“怕什么?我们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话罢,他扬鞭快行,直冲出亭台楼阁。

外头是绵延不绝的山脉,冬日里没有茂林修竹的遮掩,且马上看得更远,更能体会屏山的辽阔,从荒芜的山脚,一步步踏进重峦叠嶂之中,是别样的趣味。

第13章 (增修)

山中朔风冷峭,吹过山壁又折返回来,发出呜呜幽咽,其间夹杂着马蹄哒踏声,在万籁俱寂之中分外突兀。

积雪尚未化尽,上头杂乱的脚印无意之间展露出鸟兽的踪迹,皇帝放低缰绳,座下烈马渐渐慢下来,随他的指引顺着脚印前行。

身后跟着的侍从四散开,只留几个亲信跟在左右,离开的人并非是为寻找猎物,而是去寻易射的好地方。

所谓的行猎也有门道儿,底下人为了哄主子开心,早已经命人藏在林中,等侍从们找到地方,与他们里应外合,把早已抓住的猎物放出来,特意撞到皇帝跟前,只等着皇帝第一个拔得头筹,若是射不中也不要紧,自有人射中后换上皇帝所用的箭,照样呈到皇帝跟前。

行至略微空旷之地,不知是谁高声吆喝了一句“右侧,快射右侧”。众人皆勒缰调转方向,不顾地面泥滑,挥鞭往右奋力追赶。

马蹄溅起飞雪,在萧森的林木间呼啸而过,能跟在皇帝身边的都是人精,虽然嘴中不停叫嚷,却没有一个抢先,纷纷为皇帝让出最好的位置。

片刻之后,只见有野兽随着皇帝的箭簇射出应声倒地,烈马也扬蹄发出嘶吼。

“皇上英武。”有人高声赞叹,众人随声附和,下马捡来猎物,兴冲冲捧到皇帝跟前,“主子,是只野兔。”

因猎物过小,难免叫人失望,皇帝轻飘飘瞧过一眼,只道“继续”。

眼见他不大高兴,众人也不敢起哄,老老实实地跟在后头,琢磨该怎么讨皇帝欢心,这样贴身侍候的机会不多,能抓住便是握紧了自己的前途。

皇帝兴致缺缺的往前走,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又突然停了下来,等待许久也不曾挪步。

众人不解,又不敢惊扰,暗暗对着梁进打眼风,询问其中因由,梁进摇着头挤眉弄眼,示意稍候片刻。

马上的皇帝脊背挺得笔直,衣上描金的四合如意云纹舒展开,经天光照耀后渡上一层赤金,他远远眺望,隔着稀疏的枯干,能看到远处的墓碣。

这是他第一回 来这儿,其实不大确定具体的位置,更不敢确定眼前就是老师的墓碣,只是凭着记忆以及那些莫须有的指引。

现在不是该来祭拜的时候,原来只是打算遥遥看上一眼,可极力驰目之下,偏偏又瞧见预料之外的身影,隐隐约约、风姿绰约。

仅仅那一眼,便能叫人破釜沉舟。

皇帝轻收手中缰绳,缓缓回过身来,还是一贯的温和模样,和声道:“第一箭仅射中只野兔,不知后头还有没有猎得猛兽的机会。”

“这才刚上山,后头机会多着呢,主子且不必顾及属下们,猎多少都能给您带回去。”

“诶,莫要邀功,等回去受累的可是座下的马,同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到时候可要给主子的猎物让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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