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76)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最后在她的再三坚持下,朝英被就地葬下,她望着无名的孤坟愣怔良久,无形中感受到别样的目光,转头竟看见裴善自窗中探出头在观望她。

她同他对视,因为离得不算近,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能依稀瞧清他的口型,是“珍重”二字,她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裴瞬被她这回逃跑弄得心神恍惚,不允她再离他左右半分,连马车也要与他坐同一辆。

她的心已经暂且空了,坐在那儿半声也不吭,他去拉她的手,她也丝毫不反抗,俨然成了木偶般的人。

他头一次害怕这样的温顺,垂目盯着她的头顶,涩然问道:“如今你必然是恨透了我吧?”

她终于有了些反应,调转目光凝视着他,她确实恨他,但其中又夹杂着太多东西,让这份恨意不能变得纯粹。

他领会到她目光中的深意,身子一滞,片刻后又苦笑,“恨我也成,总比什么也没有的话。”

她又沉默下来,他毫不在意地将她纳入怀中,贴着她的耳际像是在梦呓,“为什么……为什么咱们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姜涟自己都答不上来,她只知道,她在他这儿,丁点儿希望和期待都不剩了。

没有她的回应,他也照说不误,絮絮不止:“这回到悬北关,等再回京城,便是我和皇帝闹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你希望是谁死?”

“若死的是我,你是高兴还是难过?若死的是皇帝呢?你又是高兴还是难过?”

“想来你应该是希望我死,如果我死了,你便自由了,不过你暂且不要心怀期盼,因为就算我死了,或许也不会放你自由,要我在地底下看你和皇帝双宿双飞,恐怕我得再气活回来。”

他的话那样多,跟往常完全不同,姜涟听过便忘了,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若是可以,她是希望不要再有人死的,但她也明白,这是她的妇人之仁,争天下是险事,必然要斗个你死我活的,不然如何对不起哪份赢利?

想起皇帝,她满腔只有愧疚,她对不住他,从最开始接近他,就是为了救她弟弟,他事无巨细地为他解决了麻烦,她连祈福这样的小事,都没能为他办圆满。

按理说,仅从这些事上,皇帝也该怪罪她的,可偏偏他对她情深意重,叫她实在闹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她应该要珍惜那份情意的,可惜老天有眼,不叫她这样善变无情的人落得好处,所以她和皇帝之间总隔着些东西,不能走到一条道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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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儿终于放晴,雕梁画栋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颜色也愈发鲜焕起来。

李太医正跪在皇帝跟前为他换药,他身上的伤恢复地极慢,好几日过去,结的痂依然只有薄薄一层,每每换药又会被细纱勾下来些,所以总也长不好。

新生的皮肉脆弱,沾上药简直在上刑,皇帝紧咬牙关,手指几乎嵌进玉枕中,连带着后背都覆上层薄汗。

李太医为他轻轻拭去,待药粉混着血融化,又倒上厚厚一层,低声道:“主子再忍忍,马上便好了。”

他道好,转过头来又问:“你瞧着这伤口何时能长上?”

李太医不敢说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再看他眼下明显的乌青,只能笑着打太极,“主子还欠缺好好歇息,不如今日的汤药中,臣给你加上几味安神的。”

“好,若有效用更快的伤药,也一并用上。”他按了按额头,经李太医一说才觉出困倦来,他的确好些日子不曾安睡过,要熟睡困难,入睡之后又常常被噩梦惊醒,再也不敢睡下去。

人都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可是他每每梦到姜涟遭受危险,又觉得那样真实,她的每一个蹙眉、每一滴眼泪,都让他觉得正在发生着。

李太医不大赞成他只求效用,劝道:“主子脉象本就虚浮,若是下重药,只怕会适得其反。”

他却坚持,“无碍的,朕的身子朕自己知晓,朕给你两日时间,你只管用药,若是还没有成效,那便是你本领没有学到家。”

“这这这……”李太医被他说得心里发慌,出了一脑门的汗,抬手粗略抹去,又替他重新包扎过,才悻悻道:“臣自当尽力,不辜负主子信赖。”

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去吧,又问梁进:“裴善那可有什么消息?”

梁进摇头,“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不知道遇到了危险,没有机会传信回来,还是因为别的。”

他不由蹙起眉头,“既然一直没信儿,便要擎早做打算,刚派去的那些人呢?”

梁进继续摇头,“想是落后了好几日,还没跟上摄政王的脚步呢,所以也没有消息。”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自顾自地说着,披上衣裳往书案前走,提笔不知写了些什么,缓声道:“朕打算亲自跑一趟。”

梁进惊呼:“主子,这可不成,您的伤还没养好呢,况且朝上这样多的事,离了您可怎么行。”

他已经下定决心,便没有转圜的余地,“朕昨夜想了又想,觉得一味空等不是法子,若是最后什么都圆满了,偏偏没有她,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适才他要太医下重药,为得也是尽快恢复,好亲自去寻她。

梁进还欲再说什么,被他抬手止住了,“你去叫守鸣道长来,朕有些事要问他。”

不多一会儿,守鸣道长便赶了过来,他同前些日子没有任何变化,照旧身着单薄的麻布长袍,发髻由一根发沉发乌的木簪束起来。

上回受皇帝胁迫,违背天尊圣意撒下弥天大谎,以至他对皇帝心怀怨怼,自然没有好脸色,略一拱手淡声问道:“皇上叫本道来,不知所为何事,别不是又要我妖言惑众吧?”

皇帝心里装着别的事,也不同他计较,拿过桌上刚写下的东西递给他,“你看上头的八字,算算这个人如今可还好?”

守鸣大吃一惊,满是狐疑地打量他,从上瞧到下、从左瞧到右,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不由问道:“皇上不是一直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怎么今日竟问起这个来了?”

皇帝又将那张纸往前递了递,“你不必多问,只需掐指算一算。”

他从前的确不信这些,可病急乱投医,只要能获知她的消息,通过什么样的法子并不打紧。

守鸣百思不解地接过去,待看明白上头八字,方恍然大悟,“这是上次皇上要祈福时让我看过的。”

“是,就是她。”皇帝微微颔首,关于祈福一事中的隐秘,除了他和他的亲信,守鸣大约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所以并不隐瞒。

“皇上当日以我妻儿为胁,本道只当您是冷漠无情之人,却不承想竟如此多情。”守鸣啧啧称奇,连道两声可惜,“并非本道不肯算,只有八字瞧不出来,还得需要她的贴身物件儿。”

这倒叫皇帝霎时犯了难,思来想去也寻不到她曾给他留下过什么,于是心头愈发受磋磨,他本以为他们近了些,原来也不过如此。

最后还是梁进机警,“主子忘了,姜姑娘当时来宫里为您祈福,是穿的道服,后来姜姑娘出宫去,主子特意命奴才收起来的,奴才记得就在您的寝殿。”

堂堂皇帝私藏旁人的衣裳,说出去只怕要贻笑大方,可他不甚在意,对于与她的任何牵连,都能叫他珍重,他过于急迫要得知她的消息,忙命梁进快快去取。

第67章

梁进忙不迭去取,待衣裳取来,守鸣却只抬起眼皮瞥了瞥,转而走到皇帝书案前,自案上的青瓷瓜棱壁瓶中扯出几支梅枝,挑拣粗细相像的五支递到皇帝跟前。

皇帝接过去,茫然不解地看他。

他将剩余的梅枝重新塞回瓶中,曼声道:“将这几根梅枝攥紧,默念那姑娘的八字,还有要问天尊的事儿,念完三遍后用力折梅枝,需得提前告诉皇上,天尊可只给将来十日的指点。”

十日,足够了,皇帝并未质疑他们一向按部就班的占卜法子,只问:“那贴身物件用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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