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疏影(78)

作者:松梢月 阅读记录

即使看不到她的脸,他依然感受到她的冰冷,她不肯再给他机会,不肯再与他重头再来,但是一切究其根本,其实是他自己亲手斩断了她对他的情意。

姜涟不再说话,从里到外都筑上一层对抗他的躯壳,且这种对抗是柔和的、淡漠的,原比大吵大闹更让人绝望。

裴瞬受不得这样的平静,明明近在咫尺,却永远触不可及,只能自我欺骗式地撑起身子远离她。

刚做下的决定经过这一遭,已然被他抛却,他掀起帷裳叫承安,嘱咐道:“歇下来,想法子为王妃医治,待她恢复些再动身。”

“王爷,万万不可……”

承安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抬手止住,“不必再说了,本王自有定夺,谁若有异议,尽可以立即离去,本王绝无二话。”

第68章

一行人转而往城内赶,幸而此处离娄州不远,只行三十里便进了城,为防惹人耳目,仅带承安和三四亲信,余下人皆在城郊候命,再三询问,又寻到一医馆暂且安身。

承安与亲信们等在医馆外,眼神交流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默契地一前一后走进不远处的深巷中。

昏天黑地,街道两边的灯笼随风拉扯,散出的光漫进巷内,呈现出两道细长的光影,承安垂首躲在阴影处,黑暗越过他的头顶,与之融为一体。

好半晌后,他微微仰起头来,从昏黑中挣脱出来,半明半昧的面容显得诡谲多变,突然出声道:“必须尽快动手,不能因为任何一人,耽搁王爷大业。”

随后便立即有人回应:“道理自然都懂,只是该如何动手?若是被王爷发现……”

“下毒。”承安略微停顿,声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平静,“由我动手,若来日东窗事发,只管让王爷治我的罪,你们莫要开口就是。”

其他人还有些犹豫,“我等倒不是怕受责罚,只是王爷视她如珍宝,如果她真要一命呜呼,难免王爷伤心绝望,再同咱们生出隔阂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承安摇了摇头,“王爷并非意气用事之人,他自然会明白咱们的用意,就算最后要责罚,牺牲你我的性命,斩断王爷的软肋,成就王爷的大业,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只是可怜姜姑娘……”众人羞愧低头,为着他们的伟业,率先牺牲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着实是令人无地自容。

承安咬了咬唇,复又隐进黑暗中,“我只会给她用奈花花根,造成已死的假象,若她最后能扛过去,便是她的造化。”

他这话不过是为安慰自己,心里最为清楚姜涟几乎是病入膏肓,如何得抗得过去,但如今箭在弦上,旁的皆顾不上了。

既然下定决心,当夜便立即施行,一寸碾碎的奈花花根被加入到呈给姜涟的汤药之中。

她刚被施了针,昏昏沉沉的神色稍见清明,望见眼前的粗布帘帐,身.下的架子床,只当是身在梦中,还欲再闭上眼沉睡。

帘帐猛地被拉开,是端着药碗的裴瞬,突见她醒来,还有些错愕,“醒了?”

姜涟掀起眼皮望他一眼,他扬了扬手中的药碗,“适才郎中说你过会儿就醒,没承想这么快,药还没凉透,得再等等。”

他的语气透着柔情,似是裹了蜜般粘稠。

她犹有些不可置信,再张望周遭陌生的一切,确定这并非赶往悬北关的路上,强撑着气力询问:“不去悬北关了?”

他搅弄汤药的手顿了顿,并不回应她的话,舀起勺汤药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她偏过头去,算是无声的抗拒。

他像是一夜之间煞去所有的暴戾,仍能耐着性子再次将汤药递到她嘴边,低声道:“你不必操心那些事,现下一切以你的身子为重,旁的皆不重要,来吧,先喝药。”

谁都清楚他耽搁在这里多么危险,她饶是对他有再多的恨意,也不想他是因为自己落败,厉声劝阻:“什么最重要你心里最为清楚,不要为着我,将来必然要悔不当初。”

“我不后悔。”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忽地又扬眉笑起来,“你这样说话,我只当你是怕我死在小皇帝手上。”

她不吭声,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在她看来,他可以死在战场上,死在夺取皇位上,唯独不该因为她死在这里。

他却蹬鼻子上脸,将药碗凑到嘴边,作势要喝下去,揶揄道:“用手喂你若不肯喝,我便另辟他法了。”

她大惊失色,忙睁开眼瞥他。

眼见得逞,他也不再嬉闹,重新舀起汤药喂给她,看向她的目光荡着波澜,“带你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反思过往种种,翻来覆去地想,才明白是我对不住你,我虽救下你,却拉着你坠入另一种深渊,我不能说要你忘却过往那些日子,只能告诉你,咱们将来日子还长得很,你只管看我往后如何待你。”

头一回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才发现交心才是这世上顶难的事情,可他不怕艰难,只求有再来一回的机会,也不顾面红耳赤,曼声道:“你且瞧着吧,我若是对你好,可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你手边,你要快快养好身子,才能好好消享。”

她怔怔的,竟第一遭发现自己的冷血绝情,对于他的许诺、他的讨好,竟完全无动于衷,可是心里也不由遗憾,若这些话能早些听到,或许他们俩就不该是今日这般。

一碗汤药灌下去,身上好受了些,原本压在心头没发出去的烧灼感也有减退,只是觉得愈发困倦,连睁着眼睛都觉得费力,整个人飘飘然的,只想沉沉睡去。

裴瞬出去询问郎中她的状况,她迷迷糊糊地,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明明身上的疼痛感都消失了,但一种莫名的、不受控地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试图挪动身子,但浑身不听使唤,摇摇欲坠般往下沉,只当自己要死在当下,死在这儿没什么不好,还能立即见到父亲和母亲,只是还放不下一个人,她唯一对不起的只有皇帝,回回利用他,回回辜负他。

她平静又焦急,最后还是所剩无几的求生欲战胜了一切,拼尽力气抬手,拽住了帘帐,濒死之人的力气不可估量,她垂手砸下去的时候,竟带掉了帐上的帘钩。

“哐当”一声响,她再也没有任何知觉。

裴瞬闻声赶进来,望见垂落的帘帐将整个架子床覆住,只露出床侧的半截手臂,他慌了神,猛地推着轮椅扑到她跟前,双膝撞到床沿,完全没有知觉。

他颤着手掀开帘帐,煞白的脸、紧闭的眼、没有起伏的胸腹,样样都叫他胆裂魂飞,忙低头凑到她鼻间,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

这点气息足以拉回他,他恍然回过神来,发了疯地冲外高喊:“来人,快来人。”

那郎中连滚带爬地进来,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了,拉过她的手臂把脉,“适才施针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病急了,这位爷容小的仔细看看,莫要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又被烈火炙烤,简直一刻也呼吸不得,只能喘着粗气一遍遍地唤“姜涟”。

那郎中医术不精,单单把脉瞧不出病症,再要扒开眼睛看,手指碰到鼻尖时,竟发现眼前人已然没了呼吸,他呆滞着收回手,吞吞吐吐道:“她……她死了。”

裴瞬闻言目眦俱裂,一把扯过他贯倒到床边,面目狰狞,恶狠狠道:“再给你一回机会,好好医治,她若死了,你一家妻儿老小也活不到明日。”

“爷,这位爷,您别为难小的。”那郎中声泪俱下,不住地磕头。

他的心如同被捅了个对穿,有什么随着鲜血淋漓不止,什么也听不进去,俯身将她从床榻上抱起来,转头叫承安,“他是庸医,医治不好王妃,咱们立即去寻别的郎中,实在不成,直冲进皇宫去,召太医们来医治,本王不信……不信没有人能医治……”

上一篇:我与师尊解衣袍 下一篇:弃他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