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番外(31)
贺愿指尖抚过琴身,忽然低笑:“那便取《越人歌》吧”
他信手拨弦,宵宵望着他修长手指在七弦上翻飞,恍惚间竟将“山有木兮木有枝”唱成了“心悦君兮……”
贺愿指尖音律错了一弦。
宋敛就是这个时候从翻窗而入的。
广袖扇灭了数支蜡烛,华系舟猛然站起身。
“何人?!”
宵宵于黑暗中想拉住贺愿的衣袖,却扑了个空:“贺公子!”
檐角铜铃骤响,她追到窗前时,正见宋敛揽着贺愿没入夜色,玄色大氅展开如垂天夜翼。
月华照亮少年最后回望的眼,那里面盛着的,是宵宵从未见过的、淬火般的清醒。
贺愿的思绪被宋乘景敲击车壁的声音打断。
正在小憩的宋敛抬起眉眼,嗓音还有些许低哑:“进来”
北风涌入马车,宋乘景躬身入内。
双手翻飞,在空中划出冷硬的弧度。
贺愿虽辨不明那些手势,却能清晰感受到宋乘景绷紧的下颌线条里透出的凝重。
宋敛忽然轻笑一声,从腰封后抽出那管从不离身的玉箫,玉色映得他眉眼愈发深邃。
“云州那帮老东西,到底还是把灾民逼出来了。”
“让后面的裴郁去处理,现成的金羽卫,不用白不用……”
话音未落,远处隐约传来孩童啼哭。
宋敛蓦地扣紧玉箫,指节泛起青白:“等等!”
他扯过玄色大氅时,白芷气息在车内翻飞。
“那群蠢货怕是要把老弱妇孺当叛党砍!”
暖炉被重重搁在紫檀案上,贺愿已然披好鹤氅。
“我同去。”
“总得有个天潢贵胄跟着,省得你被捆了喂王八。”
贺愿分明是在学那日宋敛在紫宸殿上漫不经心的腔调,可眼底的寒霜却是比车外雪花还要冷上三分。
宋敛挑起车帘,朔风卷着雪粒扑在面上。
积雪在二人靴底发出细碎呻吟。
三十步外,金羽卫的玄铁陌刀已架成人墙,寒光映着流民青白的面容。
裴郁端坐在马背上,身上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二百一十七人。”
宋敛声音浸了冰:“老先生不妨说说,拨给云州的赈灾粮,怎么喂出了你们这副饿鬼相?”
老者怀中幼儿突然厉声啼哭,浑浊黄水顺着褴褛衣襟滴落雪地。
贺愿蹲身时大氅扫开混着血污的积雪:“是天花。”
惊呼声如野火炸开。
裴郁的弯刀尚未出鞘,却见宋敛广袖翻卷,玉箫直指人群最深处:“那个穿靛蓝袄子的妇人,劳驾把袖里罗刀搁下。”
冰凌般的笑意凝在他的嘴角。
“您这握刀手法,倒像极了突厥的阵前兵”
流民堆里忽然暴起数道寒光!
贺愿敛下眉眼,自觉后退半步。
宋敛腰间银链绞住最先扑来的刺客咽喉。
裴郁足尖踏过马鞍,刀尖泛着寒光。
金羽卫转身而来时,最后一名刺客突然转向一名孕妇。
却被宋乘景当胸踹飞。
“留活口!”宋敛迟了半拍。
裴郁碾着刺客脊梁轻笑:“宋大人仁厚,可惜……”
他忽然俯身扯住脚下尸体的头发,迫使他扬起头颅让宋敛看个清楚。
“突厥人,向来信奉同归于尽”
宋敛眉头拧成了死结,靴尖踢开刺客尸体。
“连孕妇都被人动了手脚。”
他俯身扯开面前妇人尸体上的衣衫,暗红布囊滚落雪地,引线正嘶嘶迸溅火星。
金羽卫的包围阵剎那裂开豁口。
裴郁侧过头去,瞥见了宋敛面若寒霜。
“借宝刀一用。”宋敛手伸到了裴郁面前。
横刀劈开布囊的剎那,细碎的硝石混着硫磺泼洒而出,却在触及雪水的瞬间化作青烟。
“呦。”裴郁捻起沾血的砂砾在鼻尖轻嗅,“这等剂量的火药,看来有人要迫不及待的烧死宋大人和易王殿下啊。”
流民堆里忽然响起木轮碾雪的吱呀声。
先前抱婴的老者推着板车缓缓出列,车上草席滑落,露出七具覆着白布的尸首。
腐臭味惊得战马连退三步。
“七日里死的第八个。”
老者嗓音像锈蚀的铜锣,浑浊眼珠直勾勾盯着宋敛腰间玉佩。
“大人可要验验这些被‘赈灾粮’撑死的灾民?”
裴郁的刀鞘突然抵住老者喉结。
“老先生这推车的架势,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指尖挑开尸布,黢黑的腹腔里赫然只有陈血掺着糠麸。
“有意思,户部的精米进了云州,怎就变成了观音土?”
西北角忽有箭羽破空而来,直指贺愿。
贺愿却恍若未闻,连睫羽都未曾颤动半分。
宋敛折扇“唰”的展开,堪堪截住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