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番外(45)
“嬷嬷,你先回去吧,本宫想一个人去御花园逛逛”
“殿下,这实在不妥……”
“无妨,若是父皇怪罪,自有本宫去说”
“是”
嬷嬷躬身退下。
谢止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漫无目的的向东南方走着。
面前荒凉的宫殿墙角处,钻出来了一个瘦小的男孩。
男孩一见到面前有人,赶忙要逃跑。
却在看见谢止容颜时,怔住了。
谢止也怔住了。
“你是……谁?”男孩试探着开口。
“本宫乃是东宫太子,你又是谁?”
“我是……我是皇后娘娘的孩子”
一语惊雷。
谢止从来不知,自己竟然还有一个弟弟。
但是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实实在在的在面前。
“你……”谢止思忖着开口:“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男孩摇了摇头:“嬷嬷叫我谢三”
“谢……三?”谢止听见了自己声音里的裂纹。
孩童仰起脸,呵出的白雾朦胧了他的眉眼:“他们说,我是没有名字的祸星”
谢止的目光落在谢三褴褛的粗布衣衫上。
如今数九寒天,谢三的手早已肉眼可见的冻出青紫。
谢止解下身上大氅。
既然是自己弟弟,那便是皇子。
柔软温暖还带着谢止体温的大氅披在了谢三身上。
两道影子拉得很长,纠缠在斑驳的宫墙上,宛若命运最初的伏笔。
这就是谢止和谢雪尽的初见。
当冬末的第三场雪落下来时,谢止终于能撑着床沿坐起身。
他望着院中尚未化完的积雪,忽然想起冷宫墙角那个孩子冻疮斑驳的手腕。
“殿下可不能再受寒了”
嬷嬷将药碗搁在案几上。
诗集被谢止压在枕下三日,封面早已浸透了苦涩的药香。
他攥紧书册,锦缎滑腻的触感却变成粗麻布的涩意,那是谢三衣襟擦过他手背的感觉。
好不容易等到东南角的侍卫换班,谢止踩着积雪踏进冷宫。
枯枝上的冰凌映着月光,将斑驳宫墙割裂成无数碎片。
他看见谢三蜷缩在梅树下的身影,粗麻布衣上落满新雪,竟比三日前更单薄几分。
“谢三?”谢止轻声唤道。
那孩子惊弓之鸟般弹起身,却在看清来人时露出天真笑意。
谢止这才发现对方怀里紧紧搂着那件狐裘大氅,金线绣的螭纹沾满碎雪。
“他们说殿下病了”
谢三手中紧紧揪住大氅,冻裂的指尖流出点点猩红。
“就像去年冻死的白孔雀,漂亮的羽毛掉光了,躺在雪里一动也不动”
谢止忽然惊觉那日高烧时攥着诗集呢喃的“雪”字,原是应在此处。
这个孩子实在过于单纯。
“既然是皇子,就该有个正经名字”
他抖开诗集,梅香混着药香在雪地里散开。
谢三凑过来时,发梢的冰碴蹭过他手背,凉得惊心。
“太傅常说说‘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但我不喜欢这句”
谢止的指尖停在《早梅》篇。
“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突然起了夜风,树上积雪落满书页。
谢三伸手去拂,冻疮绽裂的手指在“雪”字上拖出血痕。
“雪尽……”
谢止突然握住那截手腕。
“就叫雪尽如何?春到南楼雪尽……”
怀里的孩子突然站起身。
谢雪尽正盯着宫墙上某道裂缝,月光从那里漏进来,照亮他那张和谢止一模一样的脸。
“殿下可知……”
谢雪尽的声音轻得像落雪。
“我们出生的那日,国师说双生子有一个是祸星”
他手中攥紧了谢止的袖口。
“可为什么?被关在冷宫里的,是我?”
谢止愣住了。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从不知自己身上,还有如此一庄密辛。
谢止的太傅只教了他伦理纲常,治国之策。
未曾教过他,如何面对自己亲弟弟的眼泪。
他学着记忆里母后的模样,站起身轻轻的抱住了谢雪尽。
瘦骨嶙峋的身体硌的谢止心脏疼。
“抱歉”
谢止轻轻的拍着弟弟的后背。
“我从不知还有这样一件往事”
怀中人的眼泪染湿了他的衣襟。
“是我负你,是皇兄的错”
“是皇兄偷了你七年金枝玉叶的生活”
直到谢雪尽的情绪慢慢平复,谢止才松开了手。
万金一匹的七彩罗制成的衣衫被他用来给谢雪尽擦眼泪。
“后日是上元节,戌时金明池会放花灯,站在宫墙上可以看见满城人家放的天灯”
谢止用袖口拭去谢雪尽最后一滴眼泪。
“皇兄带你去看好不好”谢止揉了揉他枯黄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