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轩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与一片死寂的灰败。他缓缓抬手，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来人……拿下。”

第9章 烽火照海疆

枢密院值房内，气氛凝滞如铁。

巨大的海疆舆图前，萧云铮负手而立，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射在冰冷的海岸线上，如同蛰伏的怒龙。兵部尚书、枢密院正使、水师在京的几位高级将领屏息垂首，额角都沁着细密的冷汗。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至，却已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殷璃若坐在一侧的紫檀圈椅上，琉璃盏中的清茶早已凉透。她手中捏着那份由沈青黛破译、枢密院截获的密报副本，薄薄的纸张却重逾千斤。图纸上每一道精准的线条，每一个详尽的标注，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大雍海防最脆弱的心脏。

“泉州水师提督周振威的八百里加急到了吗？”萧云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摩擦的质感，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枢密院正使急忙躬身：“回陛下，周提督的急报刚到！已按陛下先前密令，泉州军港所有口令、布防、巡逻路线、舰船泊位已全部变更完毕！原‘定海级’后续三舰的龙骨铺设已暂停，所有相关工匠、图纸已集中看管封存，由无涯山庄遣派的好手接管核心区域防卫！”

“不够。”萧云铮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舆图，“卡洛斯拿到了‘定海级’的命门！他们知道我们的铁肋结构最怕何种角度的撞击，知道火炮基座的联动弱点在何处，甚至知道‘璇玑恒动’擒纵机构的核心奥妙！周振威变更的只是表象！卡洛斯那群海盗出身的豺狼，最擅长的就是寻找弱点，一击毙命！”

他重重一掌拍在舆图上泉州港的位置：“告诉周振威！放弃所有固定炮台！所有主力战舰，包括‘龙渊’、‘镇岳’，即刻起锚！以双舰或三舰为小队，依托近海岛屿链，进行无规律机动防御！放弃与敌舰炮对轰的念头！给朕用‘镇海虬龙’级快船，装满火油、火药，组织敢死队！待敌舰靠近，给朕撞上去！贴上去！烧！”

“陛下！”一位老将失声，“‘龙渊’、‘镇岳’乃国之重器，岂可轻易……”

“重器？”萧云铮厉声打断，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狠绝，“图纸已泄，它们停在港里就是卡洛斯火炮的活靶子！动起来！用命去拼！用同归于尽的打法，才能撕开卡洛斯铁甲舰的傲慢！告诉周振威和所有水师将士，此战，无分贵贱，皆为死士！朕在京城，等他们的捷报，或者……死讯！”

命令如同冰雹砸下，残酷而决绝。将领们脸色发白，却无人再敢质疑，迅速领命而去，值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和摇曳的烛火。

殷璃若放下密报，走到舆图前，纤细的手指划过漫长的东南海岸线。“周提督是宿将，临机应变当无问题。但卡洛斯蓄谋已久，此次来势汹汹，兵力、舰船必远超上次。泉州一港之力，恐难持久。需立刻调动登州、明州水师南下驰援！另，沿海所有卫所进入战时戒备，疏散近海渔村，坚壁清野。”

“已命八百里加急传令登州、明州。”萧云铮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与焦灼，看向妻子，“璃儿，后勤粮秣、军械、药品，尤其是火油火药，务必源源不断！”

“陛下放心。”殷璃若眼神沉静，闪烁着琉璃般冷硬的光泽，“‘惠民商行’所有沿海仓库已启动战时机制。江南三大织造局全力赶制帆布、缆绳。无涯山庄在岭南的药库正星夜调集金疮药、解毒散。通往泉州的陆路、海路，我亲自盯着，绝不让前线将士有后顾之忧！”

夫妻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更多言语，信任与担当在无声中流淌。家国危难之际，他们是彼此最坚实的倚靠。

靖海侯府，地牢深处。

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将冰冷的石壁映照得忽明忽暗，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这里并非寻常关押犯人的所在，而是侯府最隐秘的惩戒之地，如今成了囚禁最高等级细作的牢笼。

阿莉娅被特制的精钢锁链束缚在石椅上，月白色的软烟罗裙沾染了污迹，显得有些狼狈。她低垂着头，散落的金发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那枚深海蓝宝石的银戒，依旧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闪烁着幽冷的光。

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开启。殷明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化不开的疲惫与沉痛。他屏退了看守，独自走了进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地牢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