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琉璃堕(3)

作者:逐渐忘记标题 阅读记录

福来愣了一瞬,没料到这位寡言温和的皇子会开口,还是这般不软不硬的话。他准备好的更多挤兑一下堵在了喉咙里,发作不得,却又不想乖乖听令,脸上表情一时有些滑稽。他含糊地咕哝了一声,也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草草冲谢知白的方向歪了歪身子,算是行过礼,转身悻悻地走了。

殿门哐当一声合上。

阿瓷眼圈微红,走到谢知白身边,又是委屈又是不平:“殿下,您就是太好性儿了,才由得他们这般作贱……”

谢知白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与他争口舌之快,无益,反惹祸端。”他顿了顿,看向那袋炭,轻声道,“去挑拣些还能用的吧,今日……”他看了看窗外“也凑合着用这些吧,这天上越发冷了。”

他语气里的那点无奈和体恤,让阿瓷的鼻子更酸了。她默默应了声“是”,蹲下身开始收拾那袋炭,将那些碎石渣滓拣出来,动作间依旧带着愤懑。

拣着拣着,她像是想起什么,动作慢了下来,声音也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迟疑和后怕:“殿下……奴婢方才去取早膳时,听膳房的小柱子偷偷说……宫里,宫里好像要大事‘节流’了。”

谢知白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阿瓷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担忧:“说是……要从各宫用度上砍削,尤其是……是那些‘闲散’、‘无用’的支项……还要彻查过往账目,若有虚耗、靡费,一律严惩……奴婢听着,心里慌得很,咱们这儿往日份例本就……若真要查,只怕……”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这“闲散无用”指的是谁?“彻查账目”、“严惩靡费”的由头,又会落在谁头上?福来今日敢如此明目张胆,难保不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或是早已埋下伏笔。

谢知白沉默了片刻,将茶盏轻轻放回几上,发出一声轻响。他望向窗外,庭中那株老梅枝桠被积雪压得低垂,仿佛不堪重负。

“知道了。”他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依旧温和,却似乎比方才更轻了些。

阿瓷将最后一块像样的炭添入火盆,那炭火挣扎着,冒出更多浓烟,却依旧驱不散这层层渗透的寒意,也照不亮殿内愈发沉重的气氛。

福来最后那句“没根没基”,和阿瓷此刻的“闲散无用”、“彻查严惩”,像冰冷的炭渣,混在一起,沉甸甸地压了下来。那袋被随意丢弃、质量低劣的炭,仿佛也不再仅仅是今日的取暖之物,而成了一个冰冷的预示,一场针对他这些“无用之人”“无用之物”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第3章 医者

接连几日,雪虽停了,天色却依旧阴沉得厉害,吝啬得不肯漏下一丝暖阳。西偏殿的火盆日夜不息地烧着,吞吃着那些质量低劣的炭块,吐出浓烟,却始终将将只能维持一种不至于让人冻僵的温度。

谢知白染了风寒。

前日夜里起,便有些低热,咳嗽也渐次加重起来,声音闷在胸腔里,带着一种耗尽力气的空洞感。脸色更是白得几乎透明,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仿佛水墨洇染开一般。

阿瓷急得团团转,却束手无策。按例,皇子有恙,需上报内务府延请太医。但她去了两次,内务府管事的太监都只推说太医们皆在各宫主子处请脉,不得空,让她回来“好生伺候着,先用些姜汤驱寒”。

姜汤喝了两碗,热度却未退反升。

第三日午后,谢知白咳得几乎喘不过气,伏在榻边,单薄的肩背剧烈地颤抖着。阿瓷替他拍着背,触手一片滚烫,吓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

“殿下,您等着,奴婢再去求!他们若再不管,奴婢就……就去跪在永巷口!”阿瓷带着哭音,转身就要往外冲。

“不必了。”谢知白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制止,“跪也无用,徒惹人笑。”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门声,不同于福来那种惯常的推搡。

阿瓷一愣,警惕地看向门口,擦了擦眼角:“谁?”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清朗,却又透着些许谨慎的年轻男声:“在下太医院医士陈喻言,奉院判之命,循例至各宫请脉,不知殿下此刻可方便?”

太医院?循例?阿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猛地看向谢知白,眼中又惊又疑。

谢知白也微微蹙起了眉,眼中掠过一丝不解。太医院的人,尤其是生面孔,绝不会无故“循例”到他这偏僻冷寂的西偏殿来。

他掩唇低咳了两声,对阿瓷微微颔首。

阿瓷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上前打开了殿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年轻医官,身形清瘦,面容儒雅,目光清澈而沉稳,手里提着一个古朴的药箱。他见开门的是个眼眶发红的宫女,殿内光线昏暗,药气混杂着劣炭的烟味扑面而来,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