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堕(76)
他转身离开,留下阿墨独自面对冰冷的铁笼。笼外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人类的说话声越来越远,只余下铁笼门闩碰撞的声响,在黑暗中回荡。
阿墨蜷缩在笼底,银发铺散在冰冷的金属上。他闭上眼,试图回忆珊瑚礁的温度,回忆汐的尾鳍扫过他手背时的触感,回忆自己救赵强时…那种不知名的冲动。
但记忆像被海水冲散的沙画,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自己曾是自由的。而现在…他被困在钢铁的牢笼里,成了人类眼中的“珍宝”。
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被困在贝壳里的珍珠,沉重而无助。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哪里,不知道等待他的是解剖刀还是更可怕的折磨。
但他知道——他不能放弃。
哪怕只是一丝希望,他也要…活下去。
第34章 淬刃成锋
时光在深宫高墙之内,如同沉缓却从不停歇的暗河,无声无息地流淌而过,悄然浸没了三年光阴。
昔日暖阁那场骇人听闻的“时疫”,早已沦为档案库中一桩悬而未决、被众人心照不宣刻意遗忘的陈旧谜案。
谢知白在三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病危”风波之后,便以需要绝对静养、避免任何过染风险为由,被皇帝一道特旨,长居於城西那处引有地热温泉的僻静别院,几乎彻底远离了宫廷所有人的视线,仿佛一颗被悄然遗忘的弃子。
然而,三年时光,足以让许多事情悄然改变,足以让蛰伏的毒蛇淬炼出更致命的毒牙。
别院深处,书房内烛火通明,将室内映照得恍如白昼,与窗外倾泻而下的清冷月色形成泾渭分明的对比。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立于一面巨大的、绘制精细的北境舆图之前。
那人身量已然完全长开,
褪尽了少年时期特有的单薄与脆弱感。
一袭墨色暗纹常服妥帖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流畅而蕴藏着内敛力量的身形,玉带束腰,更显身姿如孤松临风,清峭而挺拔。
曾经那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已然消失,肌肤是那种久避日光、精心将养出的冷白色泽,却透着一股上好玉石般的温润与内在的韧性,不再易碎,反而显得深不可测。
跳跃的烛光精心描摹着他无可挑剔的侧脸轮廓。
下颌线条清晰利落,透着一股冷硬的决断力;鼻梁高挺如峰,唇形偏薄,色泽是淡淡的绯色,此刻正抿成一条显示着高度专注与冷静的直线。
最令人心折又心悸的是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但昔日的脆弱、挣扎与所有情绪波动已被岁月和意志彻底洗练殆尽,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能洞穿一切虚妄的冷静与锐利。
当他垂眸凝视时,长而浓密的睫毛会在眼下投下小片淡淡的阴影,完美掩去所有可能外泄的心绪;而当他抬起眼睑,那目光便如同淬炼了千万次的冰刃锋镝,寒芒乍现,能轻易刺透人心最隐秘的角落,令人无所遁形,心生寒意。
这便是年满十八岁的谢知白。
三年的所谓“静养”与从未停歇的暗中经营,非但未曾消磨他半分意志,反而将这块璞玉淬炼得愈发深沉难测,光华内蕴。
俊美无俦近乎昳丽的皮相之下,包裹着的是一颗历经磨难、冰冷剔透却又强大无比的心脏。
他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舆图上几处新添的朱砂标记,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其中一处关隘,对身后如同影子般恭敬肃立的黑衣人低声吩咐,语速平稳而清晰:
“……这里的守将,已是我们的人。下次辎重过境,从此处走,例行查验会松缓三分。但切记,货物清单必须做得天衣无缝,尤其是那批夹带的‘药材’,数量、批次、来源文书,绝不能有丝毫破绽。”
“是,主子。”
黑衣人低声应道,声音干练沉稳,毫无冗余。
就在这时,书房那扇沉重的梨花木门被无声推开。
萧寒声迈步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那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精悍挺拔的身姿,岁月似乎并未在他冷峻的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周身那股气场愈发沉凝厚重,如山岳渊渟,眼神也愈发深邃锐利,如同饱饮鲜血、归鞘温养的古刃,所有骇人寒芒尽数内敛,却反而更让人感觉到一种蛰伏的、一触即发的极致危险。
他目光如电,淡淡扫过房内的黑衣人。
那人立刻如同被无形之力驱使般,深深躬身,随即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地将门重新掩好,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寒声步履沉稳地走到谢知白身侧,距离保持在一个既显亲近又不失分寸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