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堕(95)
他的回答简单、直接,甚至带着一丝战场上带来的冷酷,却充满了绝对的忠诚与强大的、令人安心的自信,仿佛只要谢知白指明方向,即便是万丈深渊、刀山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为其踏平。
谢知白握着手中那温暖踏实的热源,听着这掷地有声、毫无虚言的话语,心中那一点因身体虚弱而升起的细微动摇与不确定,瞬间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熨帖平整。
他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眸中已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淬火般的锐利决断。
他低声道,指尖在名单上“刘墉”的名字上重重一点,仿佛已然敲定了其命运,
“他不是最喜欢暗中资敌,向北狄售卖精铁牟取暴利吗?那就让他‘意外’发现一批即将运往北境龙骧军的重械,‘恰好’存在致命的质料缺陷。然后,让我们安插在军器监的人‘及时’揭发,务求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我要他死得……合情合理,罪证如山,让朝野上下谁都挑不出半分错处,让所有试图保他的人都无从下手。”
这条计策,不仅精准狠辣,直击要害,更是刁钻至极。
它完全将刘墉钉死在了叛国通敌的耻辱柱上,永无翻身之日,同时,又因军械事宜素来与东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此举无疑也将一盆隐晦的脏水,毫不留情地泼向了东宫,堪称一石二鸟的毒计。
萧寒声眼中寒芒一闪,已然完全领会其中所有精妙与狠绝的关窍,
“我会亲自督办,安排得滴水不漏,绝无后患。”
正事商议既定,书房内又陷入一片短暂的沉寂。
谢知白依旧靠坐在宽大的椅中,一手捧着那温暖的小手炉,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名录上轻轻敲击,目光放空,似乎仍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细微环节,确保万无一失。
萧寒声没有离开,也没有出声催促。他只是安静地退回到稍远处的阴影里,如同一座沉默而可靠的磐石,目光却始终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缜密地落在谢知白身上,留意着他最细微的神情变化与气息波动,仿佛守护着他的安宁,便是此刻高于一切的任务。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夕阳的最后一丝瑰丽余晖彻底隐没于连绵的远山之后,暮色如同巨大的鸦羽般缓缓覆盖天地。
书房内的烛火因而显得更加明亮跳动,却也映照出一室更深沉的孤寂与冷清。
谢知白忽然极轻地咳嗽了一声,那声音在过分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掩饰的虚弱。
几乎是那声咳嗽刚刚落下的瞬间,萧寒声已如同鬼魅般再次上前,将一直用暖套温着的参茶稳稳地递到了他唇边。
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无比自然的流畅。
谢知白似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眼,望向近在咫尺的萧寒声。
“温度刚好,入口适宜。”
萧寒声低声道,眼神沉静一如既往,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谢知白沉默地看着他,看着对方那双深邃眼眸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以及那不容错辨的、深沉的关切。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就着他稳稳端持的手,慢慢地、小口地喝了几口温热的参茶。
苦涩中带着回甘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舒适的暖意,缓缓驱散了那阵咳嗽带来的不适。
喝完后,他并没有立刻示意对方将茶杯拿开,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忽然极低地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空茫:
“萧寒声,你说……我们选的这条路,这般一直走下去,走到最后……尽头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突然,也太过……不像他了。
完全不符合那个素来算无遗策、心狠手辣、仿佛对自身命运早已笃定无比的七皇子形象,反而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迷茫。
萧寒声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牢牢锁住他,仿佛要看进他灵魂的最深处。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极其认真地思索这个沉重的问题,最终,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郑重的语气,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回答:
“我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最终会是怎样的光景。”
“或许是至高无上的龙椅宝座,睥睨天下。”
“或许是万劫不复的无间地狱,烈火焚身。”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仿佛亘古不变的坚定力量,穿透了所有的迷茫与不确定,
“但无论尽头是何等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