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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165)

普通人家的魂帛不过挑块白布,写上姓名及生辰引魂而已,而高门贵户则要讲究许多,织锦魂帛鲜艳灿烂。

杞国夫人的魂帛长九尺,宽六尺,锦缎上用丝线细密绣着祥云漫卷、鸾凤飞舞,上方是两条蛟龙拉着沉香雕车,从远处仙宫高阙遥遥而来,迎向下方高台上衣袂飘飘的贵妇人。

杞国夫人深居简出,绣坊自然不知贵人面目,因此只绣死者身形轮廓,具体面容得由亲戚女眷亲手将其绣出。

千灯洗净双手,侍女们高挑灯火安置下绣框,给她奉上丝线与银针。

她执起针线,在丝线中挑选着,择取了紫色的一束,在灯下将母亲身上绛紫色的大袖衣先绣出来。

周围的侍女们都屏息静气以待,就像魂帛上杞国夫人身后的繁华长安浩浩渭水边,无声送别的人群。

直到外面有侍女进来通报,打破了这片静谧:“县主,奴婢去后院请凌司阶过来了。”

“嗯。”千灯伏在绣框上,没有抬头,直到一条伟岸身影靠近,遮住了照耀的灯火,将她笼罩在他的影子中,她才停下了手,缓慢地抬头。

凌天水低头看着她,也端详着魂帛上那条身影,声音低沉:“县主?”

千灯仰头望着他深邃的轮廓,轻轻出了一口气。

从时景宁那边回来后,一直恍惚高悬的那颗心,就连绣着母亲的身影都未曾让她安定,却在听到他波澜不惊的声音、平静面容的这一刻,缓缓下落回至胸膛中。

她示意侍女们都先退下:“不早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璇玑姑姑也不必等我了。”

璇玑姑姑看看她又看看凌天水,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又终于只应了一声,带着侍女们都退下了。

灵堂内一片安静,只剩下千灯与凌天水。

“等一下崔少卿吧,此事关系重大,崔少卿也知晓其中来龙去脉。”

凌天水点了一下头,随意靠在旁边看她继续绣魂帛。

千灯屏息静气,将母亲的衣物绣好后,取下自己束发的簪环。

青丝如瀑流泻,自肩头蔓延至腰下,堪堪及地。

凌天水挑挑眉,却见她毫不迟疑,拿起剪刀铰下自己的头发,穿在针眼中,继续伏在绣框上,将魂帛上母亲的发丝一根根绣好。

她静静俯首绣着,寒夜灯光倾泻在她的身上,让她如同蒙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中,有一种不分明的光华飘渺。

崔扶风进来时,便是看到这静谧又庄严的情形。

他正迟疑是否要开口,却见旁边的凌天水抬起手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便静待着千灯,看她用针尖慢慢调整着青丝,寻找到光泽最为明亮的角度,将母亲的发髻一点点绣成生前模样。云鬓金钗,斜插牡丹,容光倾城。

她专注地绣着魂帛,连睫毛的微颤都少见。

崔扶风不由望向灵堂后的那具黑漆棺木,心想,杞国夫人入棺时,正值夏末炎热,此时棺椁内的尸身,恐怕早已经腐朽了。

也好,幸好棺木早已封死,在千灯的心里,母亲永远是这般美好模样。

而她剪下头发,绣出魂帛的这一刻,是否也在心里考量着,举起这幅魂帛发引灵驾的人会是谁?

但他们都看不出千灯的心思。

直到将母亲的发髻一丝不苟地绣完,千灯搁下手中针线端详无误后,才轻轻出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们,致歉道:“一时放不下手,劳你们久候。”

崔扶风的面容与声音一般澄明平和:“无妨,本该如此。”

千灯站起身,与他们到屏风后坐下,从自己的袖中取出时景宁弟妹习字的功课,摊开放在他们的面前,然后又取出福伯留下的那三片焦黑碎片,放在白纸上。

这几个稚拙的字,却让崔扶风脸色大变,立即取过仔细查看。

凌天水对照这几个笔迹稚拙的字,说道:“这些字看来应是同一人所写?为何写字的人笔迹稚嫩,间架却颇为成熟?”

“不,这些字,绝不是同一个人所为。”

千灯说着,举起白纸功课解释:“这是时景宁弟妹这两日习字的功课。”

说着,她又指向那三片焦黑碎片:“而这,是在福伯身边发现的。”

凌天水对福伯没印象,崔扶风便将当日庄子上福伯之死简单讲了一遍,千灯也提及了母亲临终前那封信的消失。

“时景宁弟妹的字迹,与福伯遗物残片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千灯问,“你们猜,这些字,为何会写成这般模样?”

“这是孩童初学写字时,以木版字帖拓摹字迹,是以才造成了这般形状。”崔扶风小时候也曾习过字,立时推测出了原委,“所以,福伯临终前藏起的遗物,是时景宁弟妹所拓写的字?可当时孩子们不在庄子上,时景宁应该也没有带着弟妹的字帖去参选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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