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155)
“可受伤了?”他问,声音被雨声滤过,竟显得比平日温和些。
焉瑾尘翻身下马,蓑衣上的水珠顺着衣角滴落,在脚边积起一小滩水。
他抬手摘下斗笠,露出脸上的黑面巾,声音隔着布料传来,带着点刚经历过厮杀的沙哑:“没有。”
顿了顿,他看着站在雨中的乌苏木,终究还是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这雨下得这样大,他眼盲不便,何必冒着雨等在城门口?
乌苏木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伞沿又低了些,遮住了他的眉眼。
“等你。”他说得简洁,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今日雨大,路不好走。”
阿古拉在旁悄悄咋舌。
主子自己执意要来,从午时等到现在,站了快三个时辰。
焉瑾尘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他。
满也速每日施针,看来确实起了些作用,乌苏木至少不再是全然的黑暗。
可这白茫茫一片,还是看不见焉瑾尘,只有一个轮廓身形。
雨还在下,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很长。
“疾风踏雪”亲昵地用头拱着乌苏木的胳膊,仿佛在为这僵硬的气氛打圆场。
乌苏木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这么快就得手了,你确实……很厉害。”
焉瑾尘的指尖动了动,没接话。
厉害又如何?还不是阶下囚。
“先把粮草入库。”乌苏木转头对巴图尔吩咐道,随即又转向焉瑾尘,声音放轻了些,“雨大,先进城吧。”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伞面有意无意地往焉瑾尘那边倾斜了些,挡住了部分雨丝。
第89章 温柔
乌苏木的手伸过来时自然得像呼吸,指尖刚触到焉瑾尘的手腕,就听见对方低低抽了口气。
那声痛呼极轻,却像根针戳在乌苏木心上。他瞬间沉了脸,握着焉瑾尘手腕的力道不自觉收紧:“不是说没受伤?”
雨珠顺着油纸伞边缘滚落,砸在两人脚边。
焉瑾尘身上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混着雨水的湿气往乌苏木鼻间钻,他看不见那身被血浸透的玄衣,只能靠触感和气味猜测,心头的火气顿时窜了上来。
“主子!公子他……”巴图尔在旁看得心惊胆战,忙不迭解释,“真没受伤!就是……就是砍人砍得太猛了!”
焉瑾尘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手腕的酸痛顺着胳膊往心里钻。
“我没受伤,”他咬着牙道,声音里带着点逞强的硬气,“就是太久没动剑,手腕扭了下。”
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他不习惯这样被人紧张,尤其对方是乌苏木。
乌苏木沉默片刻,指尖细细摩挲着他的手腕,没摸到伤口,只有紧绷的筋络在微微发颤。
他这才松了些力道,却没松开,转而伸手去接焉瑾尘左手握着的浩山雪剑。
“我来拿。”他的声音依旧沉着,听不出喜怒。
焉瑾尘愣了愣,见他执意,便松了手。
乌苏木接过剑,随手递给身后的阿古拉,另一只手仍牵着他,将油纸伞往他那边又倾斜了些,大半伞面都罩住了两人相握的手。
他率先迈步,牵着焉瑾尘往府衙宅院走。
雨丝斜斜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两人的脚步声踩在积水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焉瑾尘被他牵着,手腕的疼似乎淡了些。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乌苏木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牢牢牵着他,像是怕他在雨里走丢。
心里忽然有些发闷。
这人前一刻还在为他“受伤”动怒,下一刻就自然地牵住他的手,仿佛方才截粮时那个杀红了眼的自己,和此刻被他护在伞下的自己,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可这份护佑,是建立在他俘虏的身份上,像施舍,又像掌控。
他别过头,看着雨幕里模糊的城郭,没再说话,任由乌苏木牵着,一步步走进那片被雨雾笼罩的宅院深处。
回到府里,暖意驱散了身上的湿冷。
汤池里的热水冒着白雾,将周遭的烛火都晕染得朦胧。
焉瑾尘褪了玄衣,趴在池边的青石上,半边身子浸在水里,温热的水流漫过肩背,却洗不掉骨子里的疲惫。
他低着头,右手下意识地揉着左手手腕,挥剑时太猛,此刻筋络像是拧在了一起,一动就疼得钻心。
乌苏木坐在他身后,指尖陷进他紧绷的肩颈肌肉里,力道不轻不重,正揉着他最酸胀的地方。
“舒服吗?”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水汽的湿润,听不出情绪。
焉瑾尘把头枕在交叠的胳膊上,侧脸贴着微凉的石面,懒懒地掀了掀眼皮。
“我这卑贱的奴,”他拖长了语调,声音里裹着惯有的嘲讽,尾音却因为舒服而微微发颤,“能得主人亲自伺候,哪有不舒服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