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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头人(12)

作者:鹿迢迢 阅读记录

在她尚能活动的时候,住在动物园附近的很多人看到过这一家三口在散步。

Z先生搀着她,她拉着钟念念的手,两个大人嘻嘻哈哈的,有时会笑出泪来,好像在讲什么别致的笑话。实际上,她只是在和Z先生讨论,如果有车撞过来,谁先死比较好。

“我先死吧。那车最好是工作日撞过来,算工伤呢。园里会对你们娘俩负责的,管你们后半辈子。”

“还是我吧。我有保险,还有癌症,死了也不亏。到时你拿着钱,继续带念念去上海做复健。”

两个人站在马路中央,放声笑起来;一旁的钟念念对这笑和泪都置若罔闻,他只是抬头看着遥不可及的白月亮。

4.

“后来呢?”袁野问。

这时《枕头人》已经开始源源不断地为Z先生和袁野带来收益了。即便是在兜售鸽粮时,Z先生也会下意识地练习那种凶狠的、阴郁的神情。袁野看着他脸上忽明忽暗的表情,像在欣赏自己亲手捏造出来的泥人,满意极了。

Z先生的嗓子哑了下去——为了配合《枕头人》的宣传,他把那句宣传语录制了成千上万次,“枕头人,藏在你床底下的神。”

“后来,”Z先生干哑地笑起来,像动物咳嗽的声音,“后来,所有的止疼药都不管用了。只能用兽用麻醉药了,那样她才能睡一会儿,睡一会儿……”

“像个娘们。”一直沉默的钟念念突然对着袁野这样说。

这次,Z先生没有阻拦他,反而看着钟念念的嘴巴,发了好一会儿呆。

第7章 蝲蛄吟唱的地方

1.

“这个钟念念,基本没有自理能力?”

彭警官坐进了动物园经理的办公室,他没有穿警服,穿了螺城人在夏天最喜欢穿的短裤和人字拖,像一位真正的、无聊的游客。

“对,对。没有的。”经理仰头望着天花板,他拿不准眼前这个目光炯炯的游客到底是来干吗的。他怀疑这人是暗访的,这些年,螺城动物园没少着了暗访记者的道。

“这孩子,哟,说起来也不是孩子了。得十几岁了。吃喝拉撒都离不了人的。”经理眨眨眼,尽力思索着自己对老钟一家的关照。

“老钟呢,也被拴住了。孩子治病花钱多,园里知道他困难,让他在猴山旁边额外卖卖零嘴什么的,也不收他摊位费了……”

“那这个老钟,除了这些,也没有别的收入了?兼职、零工、副业……都没有?”彭警官从包里掏出那本卷了边的《枕头人》,而经理对这置若罔闻,只是在担心包里有藏的暗访专用微型镜头。

经理咳嗽了一声,正襟危坐,两只手合到自己的下颚下方,严肃地说:“这个是没有的。我们园里的职工都是很专业的。老钟在这养了十几年猴子了,从来没有过副业、兼职。大多数时候都在猴山值班,家也就在猴山旁的宿舍里,很少离开动物园。”

彭警官抿抿嘴,略带失望地和一同前来的小柳对视了一眼——看起来,Z先生似乎缺乏犯罪动机和作案时间。

小柳佯装受不了这里的闷热,摆弄着手里湿漉漉的雨伞,抱怨道:“你们聊,我去猴山转转。小时候常来,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了。”

经理浑身一凛,就差把“记者”两个字喊出来了。他快步跟上去,殷切地说:“我陪您去。这些年经费不足,有的地方确实不像个样子,一下雨,更没法看……”然而一回头,却发现彭警官已踱步到了办公桌后,正饶有兴致地翻开桌上的排班册子。

2.

螺城动物园坐落在每一个螺城人的童年中。

出生于二十世纪最后几年的小柳,很幸运地见证过它的鼎盛时刻。那时它有自己的马戏团,有狮虎馆,有熊猫馆,还有北极馆,并且颇具黑色幽默意味地在里面养了一群企鹅。

而现在,这些耗资巨大的动物馆前门可罗雀,唯有野草和青苔爬了又爬。

小柳撑着伞,走在日渐凋零的螺城动物园里。

这里唯一有些人气的地方就属猴山了。

即便是雨天,也有穿了雨衣的孩子围在护栏外冲着猴山喊叫。

那些猴子一副见怪不惊的样子,三五成群地挤在山洞里,百无聊赖地瞪着雨帘外的游客。

小柳的到来,不知怎的惊扰到了那群猴子。原本叽叽喳喳聚在一起的猴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孩子们不乐意了,朝里面丢着果核、石子、零食袋子,然而猴群不为所动,静默地看着那些杂物扑簌簌地落进防护河里。

小柳走近了一些。这座猴山周围零散地种了几棵老槐树,外皮已随着雨水和烈日的洗涤而皲裂,粗大的根系破土而发,紧紧搂抱住青灰色的猴山,像要吞下它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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