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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九卿+番外(655)

崇昭帝目光微凉,眉头拧成疙瘩。

“老令公何须绕弯子?在朕跟前,有话不妨直说?”

“陛下……”陆老令公向前一揖。

“西兹王庭疲于内乱,人心浮动,本是千载难逢的进取之机……然我边关将士,却困于粮秣短缺、士气低迷……”

“节度使萧琰坐镇陇西,不思开源节流、整饬军备,却一味弹压将士,克扣粮饷,甚至纵容其侄萧衍与地方豪强沆瀣一气,在军中大搞裙带之风,安插亲信、私设账房,构陷忠勇,排除异己。陛下,长此以往,军心涣散,不待强敌再犯,赤水关就要哗变了……”

他上前一步,双手呈上一个陈旧的紫檀木匣。

里面是当年崇昭帝亲赐的那一条双狮玉带。

“佑安当年殿试夺魁,是陛下亲点的状元,又有幸被公主相中,榜下捉婿,成为驸马都尉。虽与公主和离后备受非议,但国难当头,他仍主动请缨奔赴赤水关……大小经历三十七战,未曾让西兹蛮骑踏过国境一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崇昭帝缓缓抬眼,看向眼前这位元老,眉头拧得更紧。

“陆家满门……拳拳之心,朕已知晓。军需案也已着令刑部彻查,自会水落石出。”

陆经道:“查了数月,除了几个丢卒保车的虾兵蟹将,真正的蠹虫可曾伤及分毫?那些被贪墨的粮饷冬衣,可曾追回一粒米、一片布送到赤水关?”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沉痛。

“老臣今日拼着这把老骨头,斗胆问陛下一句:是大梁的江山社稷和边关将士的性命重要?还是某些人的权柄富贵,更值得陛下维护?”

“老令公是在质问朕?”崇昭帝猛地咳嗽起来,胸膛起伏,眼中阴云密布,死死瞪着陆老令公,咳得面红耳赤。

帝王威严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陛下!”

陆老令公岿然不动,迎着天子的怒火,眼神悲怆而锐利。

“老臣有三个儿子两个兄弟,两个兄弟当年随太祖征战,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三个儿子,皆殁于陵沼之役。唯有老大留下了佑安这一根独苗,如今他也在赤水关浴血奋战,随时可能马革裹尸。老臣今日入宫,非为陆家私利,实不忍见……旧陵沼之殇,重演于今日赤水关——”

“放肆!”崇昭帝对旧陵沼三字反应极大。

如同被揭了逆鳞,他猛地拍案而起,身形一晃。

“陆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旧事要挟于朕?”

陆老令公显然已豁出一切。

他迎着天子的滔天怒火,猛地撩袍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陛下,您忍心让老臣唯一的孙儿,让赤水关数万忠魂,步旧陵沼二十万人的后尘吗?”

殿中死一般寂静。

三十多年前,那一场惊天巨变,尸山血海,不受控制地猛烈冲击着崇昭帝的脑海……

那些鲜活的面孔,有他的少年玩伴,有他敬重的叔伯,更有他心底深处那个……不敢触碰的人。

他们或被欺骗围剿,或被乱箭射杀,或被永埋在旧陵沼冰冷的浮泥之下……

一阵心慌袭来,崇昭帝颓然跌坐回御座,只觉得头痛欲裂,胸口闷堵难忍。

“当年之事,非朕本意。陆老令公,你比谁都清楚,朕有多么不得已……”

陆经抬头,拱手道:“那老臣不提当年,只说今日。恳请陛下圣心独断,整肃纲纪,救救边关儿郎……”

崇昭帝闭上眼睛,手指深深掐入太阳穴。

时间仿佛凝固——

陆老令公低着头,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王承喜。拟旨。”

许久,崇昭帝才极其艰难地开口,仿佛用尽了力气。

“奴婢在。”王承喜连忙趋前,躬身听旨。

皇帝伸手拂过御案。

那里叠着不少西疆来的奏疏。

其中就有陆佑安以及其他将领的陈情。

他叹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虚脱般的疲惫。

“着刑部严加查办军需一案。凡涉事者,无论品阶勋爵,一杀到底。兵部、户部相关人等,即行锁拿。所贪墨钱粮衣甲,限十日内,悉数上缴,点验封存,若有迟延、隐匿、抗命者……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陇西节度使萧琰……驭下不严,坐视贪腐成风,边关动荡,失察之罪,不容轻饶……着即革去节度使职衔,降级留任,罚俸三年……”

“其侄萧衍,倚仗亲族之势,勾结地方豪强、结党营私,中饱私囊,着即革除军职,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永不赦免……”

“着兵部另派监军御史赴西疆,协同陇西、陇右都司,整肃军纪,限期三月内呈报整改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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