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54)
只是他父兄皆已身陷囹圄,此刻绝非感念其恩情 之时, 只能一揖到底,郑重拜别。
只是,他刚转身从那暖气氤氲的小厨房迈入深秋的凛冽, 浑身舒散的汗毛还来不 及吹响与寒风作战的号角, 便被一热汗淋漓的小萝卜头撞了个满,……满腿。
这小炮仗顶着两个松散的发苞,仰望向他的双眼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 一手揉了揉被撞疼的额角, 另一只手还, 摸了摸他绷紧的大腿。
沈归棠:……
此幼童不 做他想便是太子 殿下的明珠,神霄郡主。他一时不 知该喊非礼还是该道歉。
好在这幼童不 给他做选择的时间,立刻恶人先告状:“邦硬一个人杵门口做甚, 何不 承梁也?”随后一个箭步冲进小厨房,随手从桌上笼屉中捡了一个白面 蓬松的包子 ,嘴里嚷嚷着“要 迟到了,要 迟到了”又掠过他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沈归棠回过头和一脸宠溺又无奈的太子 殿下对视了一眼,太子 以袖掩唇,微微咳了咳:“小女年幼,言行有些无状,还望多多担待。”
沈归棠还能真的和一个身长只到自己大腿的小萝卜头计较吗?再说 ,小萝卜头虽然腿短,但 是此刻也已经彻底跑的没影儿了。
……
沈归棠飘渺的眼神终于落在沉睡的横波身上,“只是我们都没想到,先帝抹杀镇南的心如此坚定,若先太子 殿下当年没有因坚持为镇南平反而触怒先帝,他也不 会落得如此下场。想来,我确是亏欠这丫头许多。”
黑风捂住嘴的双手不 知何时已自然垂下,忍不 住慨叹道:“若先太子 还在,定是一代 仁君。”
沈归棠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再恐吓于他,“只是这世上从来不 缺阴谋手段,而最后能成大业的也往往不 是宅心仁厚之辈。先太子 殿下还是太仁慈了些。”
“所以公子 更看好贤王殿下?”
沈归棠不 置可否地笑了笑“这是他们姓姬的人的家务事,与我何干?再者,”他转身向外走去 ,“待贤王哪天 真到了玉京再说 吧。”
与此同时,满天 红霞下一军帐内,头佩儒巾的文士摇头一笑,语气中不 知是褒是贬:“咱们这位陛下,雄韬武略排不 上名,可玩弄权术却算得上个中翘楚。”
“建正 德太后陵墓,顺带重修皇陵?无非就是想让王爷您投鼠忌器罢了。”
案前端坐的俊朗男子 ,即贤王姬舟放下手中的狼毫,“姬衡当年要 将太子 兄长葬于皇陵,我便意料到会有今日这一遭。不 过此次请书回京述职本也不 过是一步试探,如今看来,玉京的形势着实不 容乐观。”
文士替他风干桌案上的信笺,不 紧不 慢地封入信封中,“欠下的账迟早要 还的,他姬衡当年能说 动那些老狐狸和他狼狈为奸,定是许下了泼天 的好处,可这顶天 的位置总共也就那么几 个。如今,且就让他自己焦头烂额吧。”
“不 过,”他看向信封上的名号,不 由问道:“只是有一事还请王爷为疏解惑,王爷为何要 选镇南的这位共谋,依疏之见,温家岂不 是更让人放心些?”
“温阁老固然是可信之人,可本王所谋乃是冒天 下大不 讳,若有一日,往日情 分与国家安稳放在一起,你猜他又会如何取舍?况且,听说 温家小儿已打算入朝为官,以姬衡那猜疑的性子 ,想必盯得不 比咱们这边松。”
“至于萧平疆的小儿子 ,”姬舟站起身来,眺望着远处被风沙扫出的一条小径,“复仇的火焰终会指引着我们走上同一条路。而只有同路人,才不 会彼此背叛。”
……
横波醒来已是三 日后了,她听着二狗在耳边絮叨着那日的惊险,思 绪却是已经飘远。
她的归来,真的是对的吗?
“愣着干嘛?药都凉了。”二狗察觉到她的失神,赶忙把 她注意力拉回来,心里还偷偷嘀咕着:“怎么发一次病,人看着傻了不 少。”
横波目光投向手中被她塞过来的满满一碗乌漆嘛黑的药,秀气的眉皱的能夹死 一只苍蝇。这药光闻着都让人恨不 得厥过去 ,实在难以想象,她前几 日究竟是怎么被灌下去 的。
她试图跟二狗打个商量,表示自己已经醒过来就不用再喝药了,但 二狗也不 知是装的还是真看不 懂,硬是油盐不 进,“我不 懂手语,你也不 要 跟我说 ,反正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把 药喝下去 。”
横波知道这药今天 是必须得喝下去 了,哀怨地叹了口气,迟疑地把 唇搁在碗沿。
然而,她刚做好心理准备,要 一鼓作气将药灌下时,门口便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横波:……
横波刚刚凝聚的勇气随着门口声音的打扰倏地消散了,只得放下手中药碗望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