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药(6)

葛倾面上一白,没有回答。

“后来神女终于出现了,这一回她没有使用巫术,却是用了当年巫山老祖任风潮遗留下来的一套无名剑法。结果,你仍是敌不过。”

葛倾的脸上似乎掠过一缕不自然的表情。

“事隔七年,你的病一日重似一日,自忖还能胜过那无名剑法么?此去巫山,风高浪险,路途遥远,我劝你还是作罢。”

葛倾傲然一笑:“说了去的就是要去。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三醉宫主人连这个都不懂?”

这回轮到沈瑄皱眉了。他沉吟片刻,忽然道:“若能胜过我手中的剑,大约对付雪衣云裳就有了七八成把握。不如我们先试试。”

陈缘忍不住道:“舅舅,他可是有病的人啊!”

沈瑄冷笑道:“有病又如何。他自家心里,比你我都还清楚得多!这是他自己要的。”话虽如此,他没有并拔剑,却是以箫代剑,做了个起式。

陈缘看不懂剑法,只觉得舅舅的动作优雅无比。再看葛倾,居然如同见了鬼一样,脸色大变:“你——你——”

沈瑄毫不理会,碧箫抖了几抖,向葛倾前额点去。葛倾竟来不及拔剑,脚下挪开半步。洞箫勘勘扫到葛倾的鬓角,飘下几缕发丝。陈缘捂住了眼睛。葛倾提掌掠鬓,掌力极大,竟带着洞箫向自己身后飞去。沈瑄顺水推舟,箫身径直飞开,几乎脱手。就在这时,沈瑄轻弹箫尾,洞箫在空中打了个转,竟然又向葛倾的后脑勺杀去。葛倾往前一跃,跳到沈瑄身后。沈瑄动作极快,接住洞箫,并不转身,反手一刺,依然点住了葛倾的前额,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

“你连三招都接不了。”沈瑄道。

葛倾盯住沈瑄,又惊又怒。

“……这是神女的剑法。”

沈瑄道:“而且七年之前,你也正是败在这三招之下。躲不过的。”

葛倾呆呆的望着沈瑄。

“原来那个人是你。”

陈缘愣住了,她不知道葛倾和舅舅之间,究竟在发生着什么。

沈瑄轻叹一声:“不错,是我。雪衣云裳从来是蒙着脸的,要扮作她的模样,再容易不过。”

葛倾的手指神经质的抖动着,过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的武功既然已经胜得过我,自己来跟我打就是,何必扮成别人的模样!三醉宫主人莫不是想嫁祸神女?”

“我并不想嫁祸何人。你在瞿塘峡徘徊了一个月,我也悄悄的跟着等了一个月。我猜想,以神女的规矩,是决不会再出来见你的。可是我做医生的,还惦记着你的性命。”沈瑄微微笑道,“天底下只有你能够说得雪衣云裳黯然神伤,也只有你敢于追她直到瞿塘峡。如果是我沈瑄和你约战七年,你会放在心上吗?”

葛倾面色惨然:“原来,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根本没有什么约定?那你为什么不把时间拖得更长一点,八年,九年?”

“我很清楚你的病情,七年尚有希望。再长的时间,就根本没有意义了。”沈瑄道。

葛倾沉默半晌,凄然一笑:“如此倒要多谢神医了。”言毕缓缓的向自己的小船走去。

陈缘张了张嘴,却唤不出来,只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堵着,一下一下的撞着胸口,说不出的难受。舅舅还在眼前。

忽然葛倾回过头,却是问道:“这巫山的无名剑法,为何你也会?”

“那也没有什么,”沈瑄淡然道,“很多年以前,我见一个朋友使过,这种巫山的无名剑法。”

陈缘听见舅舅这话,忍不住落下泪来,又怕舅舅看见,慌忙拭去。

“葛倾你的病,也还有一个方子。”沈瑄忽然说。

陈缘一听,愣了。

都闹到了这个份儿上,舅舅却说有药了。

葛倾眼中一亮,然而立刻恢复了倨傲的神情。是不是沈瑄打算要挟于他。甚至陈缘,心里也在这样猜度着。

沈瑄没有等他们再说什么,就朗朗的道:

“你记好了——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莲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晒干,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丸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冰糖,丸成龙眼大的丸子。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就可以了。”

葛倾听见这个古怪的方子,转复大笑,忽然跃上老王的小船,翩翩如燕,一点水花也没有溅起来。

“连日叨扰了,多谢沈神医!”

小船就这样消失在茫茫洞庭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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