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591)

没有路的时候,就走唯一看得见的路,这门,是最后的出口。

曹严华紧张:“小罗哥,你说该怎么办?”

罗韧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长久地盯住那个甬道口,说:“我问你,就算一万三现在在那里出现了,他有什么办法能过来跟我们汇合?”

这个问题,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浮桥已经断了,而随着石壁的剥蚀和坍塌,相隔的距离已经大大超出原有的长度,除非……一万三会飞。

静默的当儿,平台边缘处又有大块坍塌,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试图离危险的边缘处远一点。

而同时,离着那扇门,也更近。

末了,曹严华犹豫着开口:“小师父,我绝对不想扔下三三兄。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未雨绸缪,他真的出不来,这里又要全部坍塌,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得有个,最后的决定?

罗韧的小臂上,有不自觉的轻微痉挛,他想起从前受训时,关于“舍、得”的战术。

教官说:“撤退不丢脸,舍小保大是聪明的战术。我们不愿意抛弃任何一个人——但真的到了绝境,能活一个是一个,不要用全体去陪葬个体,必要的时候,哪怕牺牲掉一部分去当踏板、垫石,也未尝不可。”

残忍,但现实。有些境遇,不能感情用事,必须得失和数字先行。

现在,是一比四。

罗韧没有说话,言语多余,此时此刻,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明镜样清楚。

炎红砂忽然指着甬道口大叫起来:“那是……那是不是……一万三?”

是,一定是,因为曹严华几乎也是同时狂喜:“三三兄!三三兄!”

说起来,很难让人相信,但一万三确实是五个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对水影里的场景和过去的遗憾做过任何弥补和改动的人。

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旁观者。

他看到了父亲的落水、母亲的沉船,也看到了少年时的一万三,拎着一大桶柴油,浇向晒月的蚌群,然后点火。

火焰蔓延了小半个海滩,血红的颜色烧进他的眸子里。

他提醒自己,这些异像都是在引凶简上身后发生的,眼前的一切,错乱、荒诞、不可信。

过去永远不可能改变,何必自欺欺人呢,时空穿越是颗蜜糖,带来片刻自我安慰和欢愉,最后融化出的,还是现实。

所以,他选择旁观。

冷眼看自己被全村驱赶,流落街头,被人踢打呵斥,蓬头垢面食不果腹,境遇的发展渐渐偏离真实生活的轨道,水影里,出现了他未曾有过的经历,也遇见了他在现实中未曾遇到过的人。

他还是旁观,并不费心去猜测那是不是人生中的一万种可能,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既然人生的走向出现了偏差,那么水影里的那个“一万三”,就绝不是自己。

那只是另一个顶着和他同样头脸的、名叫江照的人罢了。

后来,甬道没有路了,他清醒的迷失在无数的波影之中。

一直在走,在叠叠水影间穿cha,看到自己混的或春风得意或潦倒衰落,从事着无数种工作,身边变换着无数的朋友,但是始终没出现想找的那几个。

那些波影构成了庞大的迷宫,每一次踏入,都像推开一扇门,他总以为门后出现的,会是聚散随缘,或者,任何一个朋友们都在的时刻。

看到不是,他就闷头再走,揣着执拗的心思:这么多选择,这么多方向,总有一个会是吧。

走累了,他坐下休息,头埋在膝盖上,打了个盹儿。

做了个梦。

梦见终于回到了聚散随缘,这酒吧从来没这么热闹过,排队的人一眼看过去望不到头,张叔兴奋地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说,队伍都排到古城口啦,还不断有新的客人加入呢。

从未有过的工作量,真是要把他忙死了。

他分秒必争的应付每一个客人,你要鸡尾酒吗,好,甩酒杯动起来,你要咖啡?行,要什么花样,拉花针运的像飞,连喘口气的空隙都没有。

有个女孩儿,硬cha进排队的队伍里,激起客人们老大的不满,一万三倒是无所谓,问她:“要点什么?”

看不清她的面目,像隔了一层雾。

她对着一万三说话,嘴巴一开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拿了吧台上的纸笔写字,好多重复的“我是”、“我是”。

客人们的抱怨声更大了,一万三开始觉得烦,他推开她,说:“请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她被推了个踉跄,但执拗的就是不走,对着他站了一会,抬起胳膊,好像在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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