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365)

  程昶道:“不必,你们留在王府。”

  夜色深浓,程昶出了扶风斋,屏退了侍从,只留宿台一人跟着,然后问:“怎么样了?”

  “回殿下的话,信都准备好了。”宿台道,“一共十七封,除了与王府走得近的几位大人,宗亲里,还备了章留郡王、威常将军,另辅国将军近日与三司有案子牵扯,属下也在辅国将军与殿下的往来‘信函’上盖上了殿下的私印。”

  程昶听宿台提起辅国将军,问:“就是五年前,被陛下从岭南召回,由镇国将军降为辅国将军的程鸣升家?”

  宿台道:“正是。”

  要说这个程鸣升,祖上也曾有个亲王爵,奈何他们一家的飞扬跋扈是自骨子里传下的,一辈接着一辈不遭帝王待见,接连降等,眼下已只是个辅国将军了。

  昭元帝或许是为平衡朝局,或许是念及程鸣升到底是宗室,不想让他太难堪,将他为辅国将军后,便给了他几千兵马去领。

  “这个程鸣升仗着手上有几千兵马,觉得自己比旁的没实权的王侯高一等,前阵子在市井里打伤人的是他的远房外甥,京兆府那边刚拿了人,他转头就闹到三司来了。”宿台道,“这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殿下政务繁忙,大理寺的计大人不敢拿它来叨扰殿下,是以压着,但属下以为,眼下这个关头,出任何事都不能掉以轻心,何况程鸣升还是宗室,便照殿下的吩咐,捏造了一份殿下与他‘往来信函’,交到可信之人手中。”

  程昶是亲王世子,非大罪不能杀之。

  昭元帝想要除掉程昶,除了暗杀,最好的法子便是给他栽一个“谋逆”的罪名。

  谋逆既是“谋”,独一人如何成事?所以在“谋逆”之前,往往还有一个“结党营私”。

  程昶料到昭元帝会这么做,所以他决定先发制人,即在昭元帝给他扣上罪名前,先栽赃自己,是故他提前一步伪造了自己与多人的往来信函。

  就如一出叶子戏,彼此有什么牌早已摆在了明面上,出牌顺序,出牌手法才是大学问。

  宿台是要跟着程昶同去明隐寺的,路上,程昶又想起程鸣升的事,问宿台:“京兆府拿的人不过是程鸣升的远房外甥,他跟三司闹什么?”

  既然是绵延了数代的宗室,纵是跋扈了些,也不至于如此没眼色。

  宿台道:“殿下有所不知,那个被拿的人叫车儒,说是辅国将军的远房外甥,但辅国将军的远亲里没一个姓车的,据传这个车儒其实是辅国将军养在外头的私生儿,因他的母亲是勾栏瓦舍中人,见不得光,因此辅国将军才给他套了个外甥的壳。不过眼下离事发才三天,属下还来得及查实。”

  程昶“嗯”了一声。

  去明隐寺这一路走得并不慢。

  经数月修葺,日前荒草丛生的官道平坦无阻。伴驾的虽大都是宗室,但因多数携了家眷,遥遥一列望过去,竟不见首尾。

  到了明隐寺,天已大亮了,这所皇家寺院修在平南山的半山腰,拾级而上,一扇古拙的山门左右敞开,露出里头巍峨端肃的庙宇。

  因今日行的并不是祭天礼,而是普通的祭祖礼,是以仪制并不繁琐,跟来的宗室们大都只是随从见证,真正进祠堂的只是昭元帝与田泽。

  父子二人在祖宗牌位前磕过头,认过先祖,尔后移步去佛堂,由主持引着念诵两个时辰祈福祈社稷安稳的经文便算礼毕。

  岂知一众人在日头下晒着,及至辰正时分,昭元帝与田泽莫说进佛堂了,连祠堂还没入呢。

  这日烈日炎炎,天阳像是要将积攒了一年的暑意全都释放出来,候在檐下的譬如程昶陵王等人还好些,要命的是那些在空地上等着的,他们身着繁复的祭服,犹如在火炉里炙烤,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祖祠的院落就那么大,容不下数百号人,另有些宗室里排不上号的人物便退到了庙墙外头。

  倒也亏得这一墙之隔,这些人知道自己的行径落不到圣上眼里,闲着也是闲着,便左右交耳几句。

  一人问:“陛下与五殿下怎么还不进祖祠呢?钦天监的灵台郎不是说,仪制要赶在辰正日正盛时分举行吗?眼下辰时都过了大半了。”

  一人道:“谁知道呢?会不会是因该来的宗室没来齐,所以改了时辰?琮亲王殿下、辅国将军都没到呢。”

  “恐怕跟这没关系。亲王殿下虽没来,琮亲王府的三公子不是来了?听说亲王殿下近年来身子不大好,不便行远路,日前他专程进了宫一趟,与陛下与五殿下辞说无法来明隐寺,还一起吃了顿家宴,这事钦天监那边也是知道的,不会算岔时辰的。再说辅国将军,你说程鸣升?他算什么东西,值得陛下与五殿下为他改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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