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热(167)

作者:云雨无凭 阅读记录

倒未真的怕芥蒂产生,只是,陈弼勚惧怕颜修自责,因此不想告诉。

但他不得不说了。

“那时候我出生不久,因我的父皇寻药,惹怒了颜府的夫人,她用外山巫术在石山设阵,诅咒我身死魂飞,自那以后,外山巫术就被列入禁术了。”

颜修缓声说:“《巫酉》该通读通识,可并非一切为真,‘错想’全靠知觉,而‘诅咒’几乎是无法灵验的,所以你不会有事。”

颜修转了身,往回走,他没有生气,他只是开始疼惜了,心口处像遭受着利刃,甚至,连脊背也刺疼起来。

“当然,那只是我母亲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就是真的,”颜修说,“你应该早些说的,那么我就能想通了,有人要危害你的性命,你父皇大怒,也是情理之中的。”

颜修站着不动了,他看着孤单,一个人站着,他没有回头,站在将黑的天幕下。

陈弼勚上前去,还未想清楚话语,就从颜修身后将他抱着,甚至,颜修的胳膊都被束缚在身侧。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们之间应该少些隐瞒,我没有为杀人者脱罪,更不是想叫你愧疚。”陈弼勚着急地说话,到结尾,哭腔蔓延开。

接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一阵的沉默,陈弼勚着急也委屈,他合住眼睛,一点点咂吻颜修的脖颈和颊侧。

后来,说:“不关你的事。”

颜修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抗拒陈弼勚的亲昵,他说:“我在想啊,你可不敢死,我甚至不敢思虑太久,那么多危难,现在全都是后怕,你要是真的……那时刚回扶汕,我总是梦见你,我最怕醒来,因为清醒会残酷地告诉我,什么都是真的。”

颜修已经经历过与陈弼勚的死别了。

这天晚上,有宴席上的推杯换盏,黄灯长照,众人微醺,雪还在落下,时而缓慢,时而迅疾,到深夜时,一丝风都没有。

那炭火燃过了最旺的时候,众人早就回去了,室内还是极其温热的,洗漱后躺下,颜修困得眼皮黏重,他不担忧会寒冷或者流落了,陈弼勚吹了灯上床,待进了被窝,还要说:“别喝酒,你喝不了多少。”

“我不是醉了。”颜修的确还算清醒,他只是太想睡觉。

茫然里,嘴轻碰在了陈弼勚的嘴上。

/

到了次日,雪还没停。

岁华殿的窗前,有透进来的冷白色日光,蜡烛又点上两根,在桌前的银色烛台上。正方格,黑白子,陈弼勚睡得少了,有些头疼,因此这盘棋下得心不在焉。

陈弢劭倒还是平和精神的,他注视着棋盘,沉声道:“齐子仁的事,又有些变数。他既不是颜修,也不是齐子仁,我不知道真的齐子仁到底是谁,还在不在,派人查过,牢里那个是生于瑶台的木工,出身卑微,没才华也不出挑,曾经跟着富商梅成楚做事的,不知他为何熟悉了巫术,还冒充不止一个人,现如今,他已经死了。”

“死了?”陈弼勚讶异。

“是。”

或者,对陈弢劭来说,调查一位平民并非难事,可那人普通得过分,身后既无势力,也无人脉。

陈弼勚思索一阵,便说:“那么多怪事。”

“你要知道,如何论,你我都只是个人,除去出身,和谁都无异,不会活两百岁,也不会参透世间的全部。”陈弢劭说完,便拿了杯子饮茶。

“至少要试着参透。”陈弼勚说。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能试着推开现有的一切困局,建立全新的景象,我在想,我是时候结束这段工作了,帝位需要的,终究是你这样的人。”

陈弢劭倒不是随便说说,他思虑了很久,是很认真的。

陈弢劭猜到了,陈弼勚果然先想到了颜修,他敲着棋子,轻声说:“你知道,我不是过去的我了,若是再涉险,我还是有些担忧他,在宫里,总不如外面舒服。”

从此处看,陈弼勚的成长是显然的,他似乎有些退缩。

但不是全部的退缩都是坏事,有时候犹豫也是好的,陈弼勚继续说:“你受到了爱戴,为何不继续下去?许多人都认可你,百姓也认可你。”

“你也是自小读书的,自然知道,百姓看来的好,或许并非真正的、可以长久的好,再说,我帮了你这么久,该放我去歇歇了吧。”

这二人,有自然的默契,有足矣的信任,他们一起成长,能有共鸣。

“静澜公主说,她在建亭的时候,总在想,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崇城呢,她做梦都想回来,有些人却做梦都想离开。”

陈弼勚终于将手上的棋子放下了,他说:“我也不知道喜欢还是不喜欢,或许,不一定要对某一处地方有明确的感情,我对人的喜欢才是真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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