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番外(61)
他刻意让自己沉浸在学业里,用高强度的学习填满所有时间,不给回忆任何可乘之机。
他依旧是那个优秀的学生,独来独往,安静少言,气质清冷,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画面和声音会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
商寄灿烂的笑容,生气时瞪大的眼睛,撒娇时耍赖的模样,还有最后雨中那双死寂的、心碎的眼睛……
心口总会传来熟悉的、闷钝的疼痛。
他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在图书馆的角落,会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熟悉背影,心脏猛地一跳,冲过去却发现是个陌生人。
有时在喧闹的食堂,会隐约听到那熟悉张扬的笑声,循声望去,却只有一片茫然的面孔。
他开始害怕睡觉,因为梦里总是一片无尽的雨幕,和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
他一次次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心脏狂跳,枕边一片湿冷。
他试图将商寄的样子画下来,害怕自己会忘记。
可是拿起笔,却发现记忆中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那些鲜明的特征。
——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痣,生气的嘴角弧度。
——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在纸上清晰地呈现。
这种逐渐的“遗忘”比思念更让他感到恐惧和绝望。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
像一只受伤的蜗牛,彻底缩回了自己的壳里,用冷漠和疏离将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
北静的冬天来得早,寒风凛冽。
谢聈裹紧大衣,独自一人走在陌生的校园里,看着周围成群结伴、嬉笑打闹的同学,感觉自己像一个误入此间的孤魂。
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可以轻易吞没一个人所有的悲欢。
这个世界又太小了,小到除了回忆,无处可去。
他离开了南川,却没能逃离过去。
那个夏天,那两个少年,那份被强行斩断的感情,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在他心底最深处,日夜不停地溃烂、发酵。
而遥远的英国,另一个少年,也正将自己放逐在陌生的天空下,用恨意冰封着那颗同样破碎的心。
相隔万里,各自飘零。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谈一场恋爱,就在那个夏天,仓促地、残忍地,走散了。
第29章 孤寂
飞往英国的航班穿透云层,将南川的一切远远抛在身后。
商寄靠窗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舷窗外翻滚的无尽云海,像一片冰冷的、没有生气的冻湖。
手心里被粗糙布条磨破的伤口已经结痂,留下暗红色的丑陋疤痕,偶尔还会隐隐作痒,像是在提醒他那场狼狈不堪的逃亡和那个雨夜锥心的背叛。
脸上的红肿早已消退,但父亲那记耳光的灼热感和那些“变态”、“丢人”的辱骂,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灵魂深处。
最深的伤口,来自谢聈。
那双曾经让他心动、让他觉得与众不同的清冷眼睛,最后看向他时,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毫不留情的决绝。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在他心里反复穿刺。
“我不爱你了。”
“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不想因为同性恋变成一个笑话。”
原来他视若珍宝的感情,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场“幼稚的游戏”,一个急于摆脱的“笑话。”
恨意,如同黑色的原油,从心脏最深的裂缝里汹涌而出,迅速淹没了最初的疼痛和难以置信。
他恨谢聈的残忍,恨他的背叛,恨他轻而易举地否定了一切。
更恨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掏心掏肺,却被人当作垃圾一样丢弃。
也好。
商寄扯出一个冰冷的、扭曲的笑。
恨比爱容易多了。
恨让人清醒,让人坚硬。
抵达英国,一切都是陌生的。
阴郁多雨的天气,晦涩难懂的口音,截然不同的文化氛围。
他被安排进一所管理严格的私立预科学校,为申请大学做准备。
他切断了与国内几乎所有人的联系,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除了定期给母亲报平安的、措辞简短的邮件,他拒绝接收任何来自南川的消息。他不想知道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一点也不想。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岛,用冷漠和疏离武装起来。
曾经那个阳光开朗、话多闹腾、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商寄,彻底死在了南川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
现在的他,沉默寡言,眼神冰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不再打球,不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拒绝一切无意义的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