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会有人来看我们吗(10)

“喂?你好。”

我傻了几秒,陈染那么平静的问候和询问让我紧张起来,话筒那边隐隐传来电视的声音,并不想打扰他的生活,还是挂了吧——

“亭亭?”

他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几乎是哽咽的,我嗯了一声。

“你等会儿。”

陈染好像拿着电话离开了客厅,那边安静了,我用最短的时间平复心情:“你干吗呢?”

“没干嘛,跟我爸看电视。”他停顿,又说:“您可终于来电话了。”

“嗯,想你了。”我笑。

“你再不打我家电话就该拆了。”

“啊?”

“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半夜电话都响,你接了那头就挂,我妈都快精神衰弱了,老太太天天喝中药呢这不,操,招谁惹谁了我。”

我接着笑,心里却有点荒诞与苦涩:“肯定是某个暗恋你的女同志。”

“嗯,魅力太大了没办法。”他像个狐狸似的美滋滋,他此刻那么不谙世事,那么让我放心。

随便说了些有的没的,我只跪在客厅的电话旁,看着小熊脑中的指针慢慢转动,快到午夜时,才说我得出去一趟,我给你念首诗吧。

“海子,秋。秋天深了,神的家中鹰在集合,神的故乡鹰在言语,秋天深了,王在写诗…”

“你真可爱。”他半开玩笑的说。

我所以笑了,挂下电话,一阵风似的跑出家门,跑到小区南边冯胖楼下,大喊:“冯实!冯实,我来啦!”

内心积淀的迟缓的悲哀,被轻浮的快乐搅乱,仿佛只有跑步和大声喊叫才能让它们产生反应的热度不至于弄痛我,喊够了,便站在楼下,喘着气,看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

冯小胖从五楼露出那个顶着个性发型的脑袋,愤然怒吼:“你丫鬼叫什么,吵死人了!”

而后,楼里不少窗户都亮起来,人们纷纷打开窗户彼此谩骂,全然分不清谁是谁,但纪律是很容易形成的,大家凭借睡梦中的记忆捕捉到了冯实这个名字,于是冯实二字加上北京特产的语言国粹把这个晚上变得其乐融融,让我深陷于咧嘴傻笑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不久,陈染家的电话真的换掉了,当他告诉我新的号码后,我就再没打过午夜的问候,也许,这更适合做为秘密.至于旧的数字,成了我以后所有东西的密码,信用卡,邮箱,校园网,MSN...而他却始终不曾知道,多么安全。

秋天深了,王在写诗

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

该得到的尚未得到

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每个女人都会嫌自己衣服少,特别是当她生活中存在着一个漂亮女人身影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家当倒腾了好几遍最后不得不承认有一半是容姐给的,少一半是老妈给的,它们坚定地扮演着保暖的角色而无它用,只有几件是我从冯小胖钱包里坑出来的而那些衣服此刻在我眼里奇丑无比不堪入目。

“烦死了。”我颓然的倒在床上,拿过镜子看看任何一样都足以衬托容姐的五官更加郁闷的嘟囔了好几遍:“烦死了。”

陈染突然说带我去玩而我只能穿着校服去这不令人心烦么?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同时我顿悟了,不管男人庸不庸俗他都能让女人变得庸俗,反之亦然,因为男女之间的事本来就很庸俗,这个结论是我得出的所有结论中最好用的。

“我们去哪啊?”

“动鱼的家。”陈染背着吉他走在我旁边,说这话时语气带着笑意,有个路灯慢慢的就在他身后过去了。

“那是什么东西?”

“有天我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鱼,游了一晚上,醒来时,我又觉得其实我并没有变成那条鱼,它是它,我是我,于是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动鱼,因为它老是动来动去的,这样它就彻底不是我了,又想到曾经我和它那么接近,都快成一个人了,我还得和它继续在一起,于是我的乐队就叫动鱼,我们练习的地方就叫动鱼的家,我想它应该爱唱歌吧。”

也许他等着我笑或是骂他有病,可是我说:“动鱼很胖,它总是待在一个下水道似的地方游不出去。”

陈染看我,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我回忆起那个午后的梦境,那个孤单的,我被他抛弃掉的夏天扑面而来,在冬夜的寒风里显得特别冷,不知道自己这片刻的样子,怕吓到他,便牵强的翘起嘴角:“我也梦见过它,我也觉得它爱唱歌。”

大而温暖的手掐了掐我的脸,而后陈染搂过我的肩:“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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