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会有人来看我们吗(9)

“我觉得他挺好,和别人不一样。你知道嘛,第一眼看见陈染我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她并没有等回答,更像自言自语。

“又有什么不一样?”把我数学书往后翻了几页,又翻回去

“总之就是特好玩,和他在一起觉得什么都特好玩,以前看重的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了,哎呀,跟你说不清楚,知道嘛,他唱歌好听死了。”

“哦。”

“反正我就是要把他追到手,陈染是你姐夫啦。”她露出洁白的贝齿,露出了美丽的笑容,黑色的头发像公主那般的散落,我看了一眼,愣愣的:“你们不是在一起嘛。”

“他和很多人都在一起啊,反正我绝不让他跟我这嗅蜜,我要让他爱我,我要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喜欢我。”

笑笑,拿着笔,无意识的画下一个公式:“那你加油喽。”

她惊奇的小声叫了下,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我听陈染说这书来着,你也有啊。”

心里蓦然慌了,看着容姐走向书架,走向《晃晃悠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自从九江回来,就再没碰过它。它被抽出来了——我喉咙发紧,脑子里嗡嗡的响的刺耳,手用力的几乎让笔穿过骨头——“小容,过来下!”

我妈在门外喊了句,容姐停下已经讲书皮翻开一半的手,把它放在桌上并一边走了出去。

几乎是没有想的,我飞快的把相片拿出来又翻到扉页,撕下电话号码,把书扔回原位。容姐再进来,已经穿上了大衣:“婷婷,我爸有事叫我回去,你学习吧,啊。”说着和上了门,转眼又开开:“对了,把那书借我看看。”

门又关上时,我失神了

过了很久,松开手,书页已经湿透,屋里安静的只有闹钟的滴答声。我凭着感觉把相片包在书页里,藏在课本下,把脸贴在课本上,又马上把身子直起来,想抓住什么,手空空的,失去了力气。

我无法忍受自己认为丑恶的东西,容姐拿走晃晃悠悠的晚上,留下了一屋子可怕的东西。

嫉妒吗?并不愿承认这种单纯的反应,我是觉得,一切不该是这样,而离我的希望相去甚远。

陈染,姐姐…

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全身燥热,有那么一刹那我要哭了,却又从心底泛起深深的鄙视,看不起自己。年轻的人,特别是女孩子,都有这种时候吧,难以启齿的丑恶,拿不出手的借口,狭隘异常的愿望,但是,缘于爱,最纯粹无由的爱,在某个夜里,碎成自己都辨认不出的青春,我们带着逃避挣扎着睡去,并在第二天的清晨平静地对自己说,又有什么办法呢,我长大了…长此以往,那些记忆逐渐模糊不清,真的长大的时候,只是偶尔会困惑,究竟是怎么长大呢?

时间是个管用的东西,最初给自己的答案是,我的姐姐,我最亲爱的姐姐。于是,刻意带来的平静给了我很多东西,安心的做事,安心的看书,安心的让自己懂得更多,我那时那么相信陈染之所以象个明星般不可攀是因为我向往他拥有的东西,那么相信我也可以用努力拥有这些东西,那么相信我能够离开他的控制,那么相信我所相信的非事实。

然而,这么做唯一的目的,却被不为人知的心情掩盖的不见光了,以至于此后的事情让我无数次的后悔过,可是,如果不是当场一时糊涂,那么,那些后悔也不过是人自作的事罢了。

又给自己买了本晃晃悠悠,容姐拿走的东西通常是要不回来的,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去要。再读一次,却是慢慢的,期望永远读下去的仔细而迟疑。整个故事中,我唯独始终忘不了的,是陆然,总觉得他就是陈染,这个想法在往后的日子里越来越固执,以至于最后我简直分不清他们也找不到自己了——当故事与现实混淆时,我找不到自己的角色——因为陆然身边是没有任何人的——陈染身边也是不应该有任何人的。

你有过那种时候吗?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向外探索这个世界,没有结果,向内探索自己的心灵,同样没有结果,有人把这称为迷惘,不,我叫它痛苦。

生命中的第一次痛苦,就在十六岁时来临了,我站在黯然混沌的岔路口,惶惶不知所往,于是间就无比的想要听到他的声音,那个把我引入痛苦的声音。我在每个午夜拨打那几个数字,静听三声忙音,便放下话筒,在复杂的心情中睡去,直到不知名的某天,电话被接起——因为冯小胖找我半夜溜到他家看鬼片,我只能在十一点时默默完成这个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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