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玉荷+后记(11)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但现在,陌生人似的哥哥,却开着车在大学附近乱逛,设法找到音讯全无的我。

恨很容易,但这种善意却让我不知所措。

「妳听明白了吗?」哥哥露出一些不安,「妳姐去年嫁了…我真没想到老妈居然跟妳说一声都没有,明明她有妳的手机号码。我、我们…」

「我明白了。」我低低的说,「谢谢你,哥、哥哥。」

他稍微放松了些,露出一个真正的笑,虽然有些僵硬不自然,他还是劝我重回学校,有些不好意思的表示关心。

其实我早该知道,身为长子的哥哥,一直背负着父母过多的期待。他一直很忙,医学院的课业很繁重,成为医生本来就不是一条平顺的金光大道,相反的充满荆棘和疲惫。

和年纪差太多的妹妹,他不知道如何相处,甚至不知道怎么对那些异常表示关心。

其实我应该知道的。

我只是愤世嫉俗,忽视许多善意,而把恶意扩大演绎。

所以我顿足,藉助花店所有植物的力量,暂时的转移他的注意力,用一片香茅叶为刀刃,支解了隐藏在他影子里的鬼魅…或说鬼魅的碎片。

原本我想冷眼旁观的。

是。我本来是想默不作声,让他们尝尝我曾经有过的痛苦。冤亲债主动不了我,大概是迁怒吧…虽然我已经被奉献成祭品,但不要忘记我的血亲们也是他可以合法报复的对象。

真是讨厌。哥哥为什么要来到我面前,为什么要展现我根本不奢求的友爱。

我果然还是个人类,心肠软弱的人类。

很明显的,哥哥有些哭笑不得兼摸不着头绪,因为我硬塞给他两盆仙人掌翠晃冠,还托他将当中一盆送给姐姐。

「我不懂这个!」他扶额,「嗐,小夏,不要逼我残害植物好不好?」

「一两个礼拜浇一次水,放在照得到阳光的地方…我相信一定有这样的角落。」我很坚持,「不用费太多心的。不要种在室内…仙人掌可以挡辐射只是谣传。」

最重要的是,这些中立善良的植物,是我的花园所种出来的分芽,深染过玉荷的气息。太大咖的没办法,但像这类鬼魅碎片,却很难过她们这关。

虽然苦笑,哥哥还是无奈的带回那两盆满满是刺的翠晃冠。照他尊重生命的个性,应该不会丢垃圾桶而是小心照顾。

「一点温情就能收买妳?」玉荷在我身后冷笑,「容我提醒妳,这是个棘手的大麻烦…致命传染病似的大麻烦。不要怪我没有尽到护法的责任…我已地植,没办法跟着妳北上去卖命。」

我知道的。玉荷即使已经升级,但他活动的范围还是很小…顶多到这个城市的范围。

「我懂。」我漫应,「你才十岁岁,我不会怪一个儿童的。」反正你把自我存续很不植物的视为第一考量,护法什么的,完全看你高兴才决定执不执行。

明明我没把后面那段腹诽说出口,他却因为我说他「十岁岁」大怒,泼洒了一大堆枯叶和栀子花瓣愤然而去了。

作为一个大他十四岁的成年人,我决定以后不再刺激他弱小纤细的心灵…因为被枯叶和花瓣覆盖的花店,看起来不但很超现实,打扫起来也够呛的。

之后,爸爸果然打电话来,说妈妈很久没看到我,希望我回家一趟。

这个藉口真的超烂的。

我决定离家的时候,妈妈的如释重负和庆幸,宛如实质可以触摸得到。若是以前的我,可能会断然拒绝吧…

但现在,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有自卫的本事了,不再纯粹倚赖玉荷。以前种植物只是为了分担玉荷的重担,但玉荷升级之后,莫名其妙的,我能和植物沟通,并且被默许使用她们部份的能力。

说不定,在我被玉荷强迫喝下那些精华的时候,植物默认了我也能统御诸花?

谁知道。

抱着一盆夏菫去搭高铁是有点神经…但夏菫不是宠物,所以也没人能赶我下车。以前被骚扰得竟日不安的杂鬼,在植物的生命力之下,也就一堆杂碎而已。

我平安的抵达台北,幸好带了盆夏菫…这水泥丛林对我而言,空气真的太稀薄。

就是。玉荷说得没错。一点点温情就能让我卖命…我真是个便宜的人。

但血缘…就是这么不讲理。嘴里再恨,再怎么想看他们品尝我曾有的痛苦,知道他们被冤亲债主迁怒了,还是回来想办法消弭。

谁让我只是个软弱的人类。

只是回到名义上的家,爸爸一开口,我就想转身回去。迁移玉荷的本株和满园的花可能很麻烦,但不会让我产生「愤怒」这种不良情绪。

我爸想要涨「借住费」,一个月两万。我一个月的薪水,只有两万六。

「那可不是妳的!」爸爸声音很大,「那该是妳哥哥姐姐的产业!白给妳住这么久了,妳哥哥姐姐可是会说话的…」

原来如此。难怪哥哥会去找我撇清,爸爸一定觉得这很理所当然,说不定也对他们吼过了。

这个屋子充满了腐朽的味道,我很熟悉又痛恨的味道。

冤亲债主的味道。

但我知道实体不在这里,只是虚影、碎片,却可以啃噬人心的贪婪和恶念,慢慢壮大,回馈到重创的实体,加速复原速度。

我勉强定了定神,不让愤怒和失望主宰,「爸爸,我没有那么多钱。我每个月的薪水…」

爸爸的脸泛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是等我的回答很久了,「所以,妳买下来吧。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妳可以贷款啊!首次购屋贷款的优惠…妳有吧?也不要多,一口价,五百万。我有认识的代书,妳只要签名盖章就可以了!头期款可以先欠着,以后慢慢还…不然我找个互助会给妳跟也是可以的。」

…我还是回台中好了,并且马上搬家。

并不是,不是对「家」这种单位还有什么期待,只是我不知道会失望到这种地步。

如果我不是他的女儿,我会觉得这价格合理,只是我买不起。

但我是他的女儿。

他不是没有钱,只是没有足够的钱去炒股票翻本。

「一百万。」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我跟阿娟谈过了,那块土地和破房子,顶多值这个价。」

哥哥踱进来,我看到他的手微微颤抖,握紧了拳头。

「我还没死!」爸爸大吼,「那是『我的』产业,轮不到你们这些小鬼说话!」

「那是爷爷的产业。」哥哥冷酷的说,「爷爷临终前嘱咐过,要分给我们俩…那时候小夏还没出生。不要再拿我跟阿娟当挡箭牌了!」

他们两个大吵一架。从头到尾,妈妈都没露面。

但我的愤怒和失望,却渐渐抚平,甚至有些想哭。

最后哥哥吵赢了。爸爸可以拿到一百万现金,但是代书和银行,哥哥要全权处理。

面露疲倦的哥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带我去房间…然后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哑然。

我不意外。全家最不欢迎我的就是比较敏感的妈妈,我的存在给她许多不好的回忆。

哥哥默默的去他房间搬了底被和毯子,又去厨房灌了一壶热水瓶。

「哥…你不用忙。」我期期艾艾的阻止他。

他只是摇摇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只勉强笑笑,「我只记得…妳很爱花。结果回家还捧着一盆花啊。」

「这是夏菫,一年生。但很会自播,种一棵几乎年年都有。」

他笑了起来,「谈到植物,妳的脸都亮了。」

然后他让我去他的房间看那盆翠晃冠。太宝贝了,结果有点徒长。我告诉他放在铁窗上就好,他大为紧张,「可这是沙漠植物…台北很多雨的!不会泡烂吗?」

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痛苦中,我真的错失很多。错过了温柔的哥哥,错过了可能和哥哥一样温柔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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