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开(54)

啊,天赐良机!

右手握住唇角贼兮兮的笑意,乌溜溜的大眼再四周快速地巡视了下,见真的没有什么人出现了,忙踮高脚尖伸出蜜色的手指托住一串肥嘟嘟的大葡萄一拧一掐上端的果柄——哟呵——手中沉甸甸的感觉告诉她心愿得偿了!

双手托着这得来不易的胜利果实,手腕一缩一垂,重重轻纱的袖口立刻拢在了腹前腰间,她故计重施地从这缀满盈果实的葡萄天地里闪身出来,依然轻盈盈而无声地从依旧打着瞌睡的老黄门身后掠出来,小跑地急奔了几步,等转过石头径子瞧不到那葡萄园子了,远处人影开始慢慢出现了,便轻轻地咳嗽一声,端出和蔼沉静的郡主架子,双目微垂漫不经心地观赏着四周的花木,慢慢移动双足。

“郡主,您在这里呀。”

两三个鹅黄宫裙的侍女见到她,忙急急地奔过来笑着万福。

“御宴结束了么?”她笑不露齿微微点头,迎风玉立姿态雅然,“轻易进不到这御花园中呢,本想偷偷转转的,结果迷路啦。”

“郡主说的什么话。”侍女们寻到了人似乎松了口气,眉梢眼底全是止不住的欣喜笑意,微躬着身在前为她引路,“太后老人家每次回宫来都会叨念您呢,说您从不肯主动去与她老人家请安。您如果能常来宫里玩,太后不知多高兴呢!”

“各位真是抬举我了。”她淡笑着莲步轻移,粉妆玉琢的鹅蛋脸上是好看的红晕,似乎被这些见惯大世面的宫女们说得害羞了,心底则几乎笑翻了天。

常常来这不见天日的皇宫大内?

笑不能笑,闹不能闹,行走坐卧无一不在众目睽睽之下,礼仪文教哪一点都不可轻视马虎——哈哈,她才不要来这没有一点自由的高墙之内呢!

微垂的大眼灵动地眨了眨,她依然一副在父兄逼迫欺压下好不容易才练出来的、在人前端庄文雅的郡主模样。

一路无话,只不过盏茶工夫,她已经从奇花异草、重檐叠嶂、姹紫嫣红的重重包围中脱身而出,远远的朱红宫门在望了,三道等候多时的身影立刻迎了过来。

哦哦哦,坏了耶。

僵硬地牵动唇角,头皮发麻的熟悉感觉再次出现,她低头偷偷做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鬼脸,深吸一口气,继续莲步轻移地走到三人面前,讨好地低首,却不敢说一个字。

“小妹——”已经很是清楚地知道、了解、明了自己这顽皮到天涯海角的妹子的性子,身为哥哥的青年却还是无语问苍天地叹了声,代表父母双亲开口低声训斥道:“进宫之前我是怎样对你千叮咛万嘱咐的?你就一点也记不得么?嗯?你可不可以懂事一点呢?你要知道啊,你可是——”

“好了,朗儿。”严父慈母便是如此的罢,为人娘亲的开口为心爱的女儿辩解了,“你小妹是怎样的性情,难道你不知道么?她只是不喜御宴的拘谨沉闷去透气了一会儿罢了,你就不要再责怪她了。这里毕竟还是在皇宫大内,不比咱自己的家里,倘若让外人们看了去,这不是笑话么?”

她受教似的吸吸鼻子,小心地挪了两步,厚着脸皮藏到母亲身后,朝着绷紧脸的哥哥吐吐舌尖,再侧首向端着严厉面孔的父亲讨好地笑一笑。

父亲瞪她一眼,严厉的神色却缓和了许多,“好了,走吧,有什么回去再说。”

她耸耸肩,贝齿微露地开心一笑。

“给我文雅一些!”哥哥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低声哼道,扫一眼她一直规规矩矩拢在腰腹间的双手,再哼了声,“你非要这么调皮么?”

真恨不得仰天叹息。

上天怎赐了个这样让他不省心的妹子给他呢?

“哥哥——”

“回家再找你算账!”话虽如此,面对撒娇的小妹的娇容,身为哥哥的又哪里真能生气起来,侧走几步挨到小妹身旁,长袖似是不经意地展了展,却已经将那串沉甸甸的葡萄接到了自己手中隐进袖口,心里一暖,原本板着的俊容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意。

其实小妹的心思,他这身为哥哥的如何不知?

她只是想哄母亲开心罢了。

母亲幼时曾随外祖驻守疆南,对那里的葡萄最是喜爱。因此今日在御宴上瞧到那西域葡萄时,他便心有所动了。等到小妹偷偷离开了宴席,他如何不知小妹去了哪里?

“哥哥……”

“你何时才能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呢?”叹一声,说到底还是心软了。望一眼正讨好地瞅着他的花儿一般的少女,忆起方才宴上的情景,他再叹,“身为女子,懂些风花雪月的诗词也就是了,就算太后要你念一篇不一样的,你背什么不好,却拿诸葛亮的《出师表》凑什么数!”

想起那些宴席众人当时的目瞪口呆,他只恨没有这个妹子来。

“我不喜欢那个皇二子瞧我的眼神。”笑嘻嘻的神色顿时不见,她皱眉,厌恶地哼了声,伴着哥哥慢慢走,与前面的二老微微拉开一些的距离,“今天不是说要为公主们择选良婿么?那些皇子们却来凑什么热闹!”

“哦?”哥哥忍不住笑出声,望着她愤愤的样子摇摇头,“那你倒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端仁太后七十寿辰,咱们家不是奉旨来贺寿的?”

“是啊,既然是奉旨来贺寿的,你怎知这寿宴却成了为公主们择选良婿的了?”

“我有眼,自然看得出来!”端看那些花枝招展的皇家骄女们含羞带怯不住往哥哥身上扫过来的视线,她就知她快要有一位天皇贵胄的嫂嫂了,“哥哥,我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如果你被选了驸马,那我在家里还能……”

“继续无法无天?”他替她说出来,叹息,“你除了玩就不能想想其他的了?傻小妹啊,你以为你背了《出师表》便可以安然躲过了?”

“哼,朝堂中不是都说‘后宫不可干政’么?如果那位皇二子有一登大宝的野心,便绝对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毕竟,她还是“郡主”哩,即便将来出嫁为妇,也只有位居正堂身着正红的份,那个“侧”字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她的头上的。

“……倒看不出你还有这一份小心眼的。”无言望着神色认真的小妹许久,青年还是摇头,“你啊,实在是太过单纯,这些事情哪里有你想的那样简单?你我为子为臣,身处这庙堂之上,又哪里有什么自由可言?况且咱家又不比别人家,单是……”他再摇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能说。

……单是小妹她上天垂赐的身份,便注定了她这一生一世……

“小妹,你就听哥哥的,多学习些琴棋书画,好好做你的大家闺秀,不要总想着这里那里地去玩,好吗?”他柔声道。

她微抬首望哥哥认真的神色,什么也没有说,只露出淡淡的笑。

她这些年来所受到的教导,所接受的认知,让她如何不知哥哥这番话的苦心?

可是……她想要的,却只是自由自在地活着……如此而已啊。

“哥哥。”随在父母双亲身后慢慢走出这天皇贵胄的朱色铜门,她头也不回,只笑着眨眨眼,朝着哥哥一笑,“我偷偷问你哦——”

“让你问。”叹口气,知这小妹子是从来不肯消停一刻的。

“哥哥想做什么样子的人呢?”

“我?”青年笑,忍不住食指微屈在他这妹子额头轻弹一记,“方才在御宴上你不是说了么?‘我兄长最是喜爱诸葛先生的《出师表》,只愿为国为君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的心思你最是清楚的。”他沉吟片刻,而后又笑着垂首望她,“那么你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她却不肯回答,只凑到兄长身前,骨碌碌的大眼珠探探左右,一副神秘的样子引得她兄长有些忍俊不住却不自知,“如果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是在自己的家里啦——却没有一个人敢拿‘教义’来说道我——我该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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