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开(55)

“……”

青年一愣,竟不知她这顽皮的小妹说出这番话来,微眯眸望她玩笑一般的神情,心中却是一懔。

“哥哥?”

“这还不好办么。”他淡淡勾起冷色的唇角,袍袖一挥迎风而展,傲然道,“做那人上人!”

明眸微愣,而后了悟一般地眯了笑眼,隐隐约约的璀璨风华,却萦绕眉梢眼底,初初闪现。

十六岁那年的初冬,她身着大红嫁衣,头遮金丝凤缕,端端正正仰首挺胸正坐于三十二抬的凤辇喜轿之中,乌溜溜的大眼微微垂下,无喜亦无悲。

“不后悔么?”

身披大红嫁衣、头遮金丝凤缕跨上凤辇喜轿之前,哥哥托着她的手腕,低声问她。

“为什么要后悔?”她笑嘻嘻地一如儿时的顽皮样子,从金丝凤缕间望着她的哥哥,调皮地眨眨乌溜溜的大眼,手指身前的凤辇喜轿、侍女侍从,爽快地摇头,“这正是哥哥曾对我说过的啊——我要的自由自在——我为何要悔?”

哥哥静静握住她的手腕,不语,而后双手将她抱起,亲自将她送上这凤辇喜轿。

“记得,哥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淡淡的笑浮上粉色的樱花唇瓣,她抚上哥哥曾暖暖握住的手腕,指间依然是那暖暖的温度。

她知,她绝对不悔。

不悔坐上这凤辇喜轿,不悔穿上这大红嫁衣。

因为,她是沈家的儿女,是端仁太后亲封的珍珠郡主。

她是,君珍珠。

十八岁那年的初春,手持锦帕,挥退一旁的侍女,她迈步悄悄走到正在明烛下伏案劳作的夫君身后,轻轻擦拭他那沐浴后却未擦拭尚在滴水的乌发,粉红的樱唇淡淡勾起。

他回首看她一眼,并不言语,只是唇角亦勾,而后回头继续劳形于案牍之上。

成婚将近两年,他懂她的柔情似水,她更明了他的雄心壮志、一心的为国为民。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忘记她嫁他的初衷,只记得他宠她怜她,给她所要的一切,让她在这偌大的府邸里随性所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开心而快乐地生活——他一直牢牢记得他向她求亲时曾许下的诺言,一直将她嫁他的初衷深深记在心里。

轻轻擦拭着那披散于肩后的乌黑浓发,她心底甜甜的感觉慢慢萦绕。

或许,除却当时她应允嫁他的理由,这一两年来朝夕相处,对他的认识越来越深,她有一些些从心底里对他的喜欢了罢?

有了罢?

有的。

如何能没有?

如何让她可以不喜欢上他呢。

淡淡的红晕偷偷爬上玉色的面颊,蜜色的手指悄悄撩起他那浓黑的发丝,一闪而过的银光却让她有片刻的错愕。

怎么能……他才不过二十有三,竟怎么能……

低首从椅背揽上他的肩,她慢慢拨动他的发丝,张大双眸细细找寻。

“怎么了?”

她不寻常的举动让他回头,深色的眸子中满是关切以及从不隐瞒的喜欢。

他,是喜欢她的。

将手中那根银色的发丝送到他眼前,她无语。

他才不过二十有三啊,竟然已有了斑斑的白发!

心底顿时一痛,她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上了他,她的心中已经不能没有他。

“哈。”他笑笑,将那发丝接过瞧了瞧,而后一丢任其飘落于地,左手暂时放开掌中的书折,拍拍她的素手,迎上她微恼的大眼,他无奈地摇头。

“你怎么同哥哥一样,一点也不知爱惜自己!”她抓住他又要去拿书折的手指,大眼用力瞪他,“已经亥时啦,你还要忙到什么时候!”

“困了?”他不回答她的懊恼,只拉她到自己身前,仰首看那早已刻入心底的花儿一般的娇颜,满足似的一叹。

笑笑的眼眸调皮地一转,她望着他俊雅的面容,从不遮掩对他的喜欢,“你不困我便不困。”

“……”

静静回望着花儿一般的娇容,他止不住地长长叹息,合上书折伸出手掌。

她得意地一笑,蜜色的手指复又握住他伸来的手,拉他起来慢慢踱出书房。

初春的夜色撩人,淡银的月光散漫地洒在他与她的身上,抬眸,迎着他的柔柔注视,她抿唇一笑,淡淡的红晕复又悄悄爬上玉色的面颊,握着他的手指便要放开。

可恶啊,成亲两年了,她除却少女的娇羞,却竟然越来越情不自禁地在他的凝眸里红了脸儿。

温暖的手掌却握紧她松开来的手指,低低的笑,似乎便在她的耳边,心没来由地乱跳起来,她懊恼地嘟嘟粉色的樱花唇。

低低的笑,却跟随着响了起来。

她忍不住瞪他,他笑着拥住她。

瞪啊瞪的,笑声依然接连不断,到后来,连她也禁不住笑了起来,玉色的面颊上层层的笑意绽开,淡色的月光下,如是迎风初开的芙蓉。

长长的笑终于止住了,凝着芙蓉花儿一样的笑脸,他长长地叹息,慢慢俯首。

她却将芙蓉花儿一样的笑脸向他怀间调皮地一藏,让他又一次地长长叹息。

初春的夜色,银白的月光,相拥的俪影,花儿幸福地,睡着了。

二十岁那年的冬季,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哆哆嗦嗦地咬紧牙齿,顾不得拧干身上水淋淋即将结成薄冰的衫裙,她跌跌撞撞地扯动几快僵直的身躯来到曾住了将近四年的、她那曾经的新房,咬牙,颤抖的手指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将那扇门板推开。

暖意融融、依旧充满喜气的房间里,笑盈盈束手玉立着的女子,乌发成鬓,凤展翅的翡翠玉饰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纤细的颈子上珍珠围绕,合身的锦缎罗裙包裹住柳蒲娇躯。

她愣住。

女子见她一身狼狈地闯进房来,并不惊讶,装点得完美至极的姣好的鹅蛋脸上,乌溜溜的大眼睛朝着她轻轻地眨了眨,左眼角那朱红的小痣鲜艳夺目,粉红的樱花唇瓣微微开启,一举手,一投足,露出成熟女人才拥有的绝代芳华来。

她激灵灵打个冷战,心中骇然地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多么熟悉的发间饰品,多么熟悉的锦缎罗裙,多么熟悉的柳蒲娇躯,多么熟悉的大眼睛,多么熟悉的红痣,多么熟悉的粉色樱唇,多么熟悉的表情,多么熟悉的……多么熟悉的一个女人!

苍白的双唇抖动了许久,她似乎终于从塞满了棉花的喉咙里用力挤出几字来,那陌生的低嘎沙哑的声音,是她从不曾听过的陌生。

“你……你便是仁王尚君德娶……娶……娶……”咬牙,她吐出那快将她心跳斩断的字来,“迎娶了四年、他最宠爱的王妃……君珍珠……么。”

“……这是自然啊,你没见本郡主居住在哪里么?”女子似乎视而不见她的颤抖苍白、手足无措,玉手微微一抬,拂上左眼角那小小的艳红朱痣,乌溜溜的大眼睛慢慢眨动,眉梢含笑。

她的心跳停住。

是啊,是啊。

她熟悉到骨子里的这女人居住在这仁王府最最风景秀美、最最装饰华美的怜心居里,她每天每夜看过无数次的这张熟悉的容颜展露出的,是仁王府内人人最最熟悉的绝色娇颜的王妃,名动京师的绝代芳华,她闭上双眼也能点抚的朱红小痣,正静静地装饰在这张熟悉容颜的左眼角上啊!

是了,是了。

这风华绝代进退合宜的女子,正是……正是……正是被先端仁太后亲赐“郡主”封号、更赐姓与诸皇子同承当代名讳的君珍珠……当今仁王尚君德的王妃君珍珠啊!

这正朝着她微微笑着的,便是君珍珠啊。

君珍珠。

她再也承受不住骤然停摆的心跳所传来的压迫,踉跄着倒退出暖融融的华美居所,骇然大张的双眸里,唯一停留着的,是笑盈盈的那张绝世容颜。

耳边忽传来熟悉的关切话语:“王妃,您怎大开着房门?天气这般的冷,把您冻出个好歹了,还不让王爷心痛死么?哎哟,您还笑什么啊,快让奴婢给您加上这披风吧,明日皇后不是还要邀您进宫下棋弹琴的么,你若受了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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