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空答应。二人翻身一跃而下，村庄的景象消失，眼前划过井壁的石砖，砖缝里隐约青绿色的苔藓。

荧的手受伤了，空手里虚攥着井绳，如果有不对劲的情况，他会立即收紧，把荧和自己拉上去。

清晨微亮的光消失。落地脚下却绵软无力，两个人同时失去重心，一齐倒了下来。

居然不是纯粹的黑暗，不知道哪里有些微光源。

眼睛适应了光线，空四下环视，他收紧手臂，紧紧抱住荧。

熟悉的场景，对面的床铺上还传来低矮的鼾声。这是他的大学宿舍。

窗外在下雨，窗户没关，水腥气从窗口飘进室内，缠绕嗅觉。蓝色半透光的窗帘在潮湿的风里鼓动。

风暂歇，窗帘垂下。

勾勒出半截人的身体。

这是他的记忆。

怀里荧推他，示意他松手。

空没有动。

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杂志社团建结束后的当晚，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世界的东西。

“荧，没关系的，这里是我的记忆。”他轻声对她说，“只要睡过去就好，就能从这里脱出。”

长达数年的折磨里，大多数情况都是他假装没看见，把自己和鬼怪都糊弄过去。

水声粘腻，不知道是窗外的雨，还是半截人切口滴答的血液。

荧被空用被子捂了半天，身上黏糊糊出了一层汗。她压低声音问：“是幻境吗？我之前在海鲛洞的时候也遇到过。”

空手上的力气小了些，他问荧：“当时你是怎麽离开的？”

荧想了想：“搞大动静，惊动海鲛，脱离幻境，开追逐战。”

空：……那算了。

“不过，要说触发的契机，除了我喊了话，还有另一点，”荧思索片刻道，“和幻境中的人直接碰触。当时我碰了你一下，但什麽也没碰到，先是吓了我一跳，那然后才从幻境中离开的。”

她模糊了一下事实。毕竟她才理智清零亲了她哥一口，这个时候说她还在鲛境中拦腰抱过他，可能不太合适。

“是抱了我一下麽？”空问。

荧没吭声。

雨声中二人沉默对峙。

“哥，你放开我，我们试试和幻境中的人接触。”

荧在沉默中败下阵来，先行开口。

空僵持不放，荧又说：“没关系，幻境里看起来像真的，其实你和里面的人相互都碰不到也看不到。”

空动了动，坐起来：“我去叫我舍友，你不要动。”

与此同时，荧把被子掀开，看见窗帘后的轮廓，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哥哥，就是一直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

空的宿舍是上床下桌，一个寝室四张床，一边两张。空的床铺在最靠近门口、最远离窗户的位置。

半截人在窗帘后面，接触他对面床铺的舍友，不需要靠近窗户。

空床尾的柜顶放着一个晾衣杆，他坐起来，用晾衣杆小心翼翼挑过中间的过道，用手柄的位置戳他舍友。

舍友鼾声停止一瞬，翻个身，继续睡觉。

空以为是力道不够，他接着用力，荧慢慢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可能性。

万一说，幻境破除需要接触的是非人之物呢。

空长期以来都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加上他生来八字比较弱，如果要认真判断，空可能并不能归到纯粹的阳间。

荧趁空不注意，翻身下床，手里还拿着海鲛刀。她顺着床的边缘，蹑手蹑脚走到窗边，一刀斩断了半截人仅存的一条腿。

刀刃没入皮肉的声音，鲜红的血液喷溅到蓝色窗帘上，整个空间开始震动。空被震动惊到，回头找荧，这才发现她偷偷砍了怪物。

半截人跟失去支点的豆腐块一样，软趴趴散在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还在扭动身体挣扎。

“哥！”

荧沖到空床边，扑向他的手臂，空一把抱住荧。

她担心扭曲的空间会把两个人传送到不同的记忆。

脚下的地板应声而碎。

失重感扑面而来，视野昏暗，两个人在风声中下坠。

19

兄妹二人摔到一处金属板上，空率先着地，背部撞击硬板，他闷哼一声。

荧用胳膊一撑，中断下落，这才阻止了她体重的重力势能对空造成二次伤害。

四四方方的长方体，从四面八方束缚手脚，无光。荧试图爬起来，头还没擡高，哐当一声就撞了头。

“荧，头没事吧？”空关心。

荧捂着头顶趴在她哥身上咬牙：“没事。”

“这里是哪里？以前从没见过。”荧摸索周围，得出结论，“不是我的记忆。”

铁箱外隐约有风扇换气的响声，荧隐约觉得这种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有点耳熟，她在记忆里拼命搜索，但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