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张天来的故事。”

李宜杉吸吸鼻子，她将脸窝在围巾里，想尽可能多的将它包裹进去：“你说。”

“十岁之前，我一直以‘张天来’的身份活着。直到三年级之后，我跟着我妈去了庆城，也在同年改姓了‘何’。”

许是怕李宜杉感到疑惑，他解释道：“那是我妈妈的姓。”

短短几句话，李宜杉已经猜出大致的原因，小时候周围不乏父母离异的小孩，只不过当时身边这种情况，一般都是父母离异后孩子仍然跟着父亲姓，而像何屿这样改名换姓的小孩少之又少。由此可见，他的母亲何女士，是一位有着足够魄力的女性。

何屿接着说：“转学之后，我经常被人议论。他们都说何一兰的儿子没有爸爸。许多同学的父母甚至告诫自己的小孩，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理不健康，让他们少跟我玩。”

说到这里，何屿皱眉：“可是我妈给了我很多爱，我并不缺爱。为什麽不配和他们一起玩？”

李宜杉杵在一旁，她解释不了，而且解释很有可能变成徒劳。

“小时候的遭遇直接导致了我初高中时期的沉默寡言，我也很容易去讨好别人，只要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就很容易满足。”

“直到我上大学以后遇到一个人……”

李宜杉了然：“是彭霖澍吧。他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心里没那麽多弯弯绕绕，只不过有些时候容易陷入自己的固有思维里，可倔了。”

何屿的话被她打断，他也只是笑笑，没有肯定，没有否认。

李宜杉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我觉得，何屿这个名字很好听。如果没有人在意，那就不需要别人在意，你是你自己的落脚点，是自己的岛屿。”

“何屿，你的新名字是自己起的吗？”

他摇头否认：“不是的，是何一兰女士起的。”

李宜杉哈哈大笑：“听你这麽一说，我很想见一见这位优秀的何女士。”

得了这句话，何屿立马顺杆儿爬：“你跟我一起回庆城啊，我带你去见我妈。”

李宜杉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何屿，我的工作在庆城，即使没有你，我也会回去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你爸爸……还在定城吧？我谨代表我个人，欢迎你回到小时候长大的地方，那里变了很多，或许也会是你喜欢的样子。”

何屿迎着寒风注视身旁的姑娘，擡起胳膊肘怼了怼她，随即开起玩笑：“说真的，跟你说了这麽多，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玩笑半真半假，当事人想要表明的心意是真，将它归为“玩笑”本身是假。

李宜杉擡头，无比真诚地告诉他：“何屿，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正当何屿还想说些什麽的时候，出走大半天的彭霖澍回来了。

“你们俩站这儿干嘛呢？”彭霖澍瞧瞧左边再看看右边。

他注意到李宜杉手中的纸盒，向前迈了一步：“这是什麽？”

何屿问他：“手续办的顺利吗？”

“顺利。”他从李宜杉手里抢过纸盒。东北旅行的最后一天，隋建国喊他去沟通本次旅行中最后的一些事宜。

彭霖澍一边说，一边打开纸盒：“明天下午漠河到哈尔滨的火车，再然后从哈尔滨回庆城。”

“走吧，回去了，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回程了。”他拍拍何屿的肩，目光却停留在李宜杉身上。

彭霖澍拿走自己的那张明信片，将纸盒连同盒子里的最后一张明信片还给她。

他问李宜杉：“看过了？”

李宜杉瞪他一眼：“想什麽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彭霖澍没想错，她还真是。

45.大步往明天去

其实在无意间看到何屿的明信片之前，李宜杉先偷偷读过了彭霖澍的那张。

他挑的明信片，珠光卡纸上手绘有松花江大桥，钢铁架构的桥身将墨色的天空连同江水一齐，与远处橘红色的夕阳余晖做了几何切割。条带状的和暖落日，渐变丝带一般镶嵌在深色桥底，蓝调时刻的天色说不上是清晨还是傍晚。

因害怕被明信片的主人发现，李宜杉在看的时候一反手迅速地瞄了上去，明信片后背处大幅留白。彭霖澍写什麽都那麽简单，背面只有一句话：

大步往明天去，祝你，也祝我！

这可比李宜杉平时教自己班学生做的那些个语文阅读理解简单多了。不用费力分析，文字中的“你”是谁，“我”又是谁，显而易见。

目前她这个站位，前有邮局工作人员，后有彭霖澍跟何屿，李宜杉匆匆将黑色的笔迹收入眼底，随即将彭霖澍的明信片换到了最下面，手指覆在那一抹极守规矩的夕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