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再来医院看颜兮的时候，他手臂打着石膏，脸上也都是伤。

那天是程瑾年第二次看见颜兮哭。

她瘦到几乎只剩了一副骨架子，眼眶凹陷鼻骨突出，完全瘦脱了相，憔悴的看不出一点往日光彩。

她哽咽着说：“对不起。”

生病的是她，但是受到煎熬折磨的却不止她一个人。

程瑾年说：“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尽力了。”

他知道的，没有人比她更加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如果可以，谁会不想要安稳健康，幸福快乐地过自己的生活呢？

可是她生病了，她会短暂的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感知，甚至可能会失去自己的意识，偶尔的偶尔，身体也会不受她的控制。

在精神极度虚幻，挣扎着想要获得实感的时候，她不得不通过伤害自己来确认自己还活着，她需要用身体的疼痛来抵消精神上无时无刻无穷无尽的折磨。

再之后，不用程瑾年提醒，颜兮自己也会按时去看医生，从一开始的一周两次，到一周一次，再到一个月两次……

一直到最后，医生说自己已经帮不上什麽忙了，才算结束这一阶段的治疗过程。

程瑾年以为情况在慢慢变好，可是分开时医生说的话，却又让他觉得无力。

“她似乎找到了一种自认为完美的‘健康状态’，面对我，面对你，以及身边所有的人，这种状态在当下对她来说是有利的，起码她不会再有伤害自己的念头。”

“只是长此以往，在这种状态下生活久了，背负着身边所有人的期许，自以为健康的生活着，我担心她还是会有精神压力。”

“而且她现在坚信自己的这种状态是被治愈的结果，坚定认为自己现在的想法是健康的，如果我再次试图改变她的观念，她会更加困扰，精神上也会无法接受。”

“就目前来说，现在这样的状态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之后如果她的精神状态不对，病情再次複发，还是需要来做心理治疗。”

医生的话，在程瑾年听来，就是颜兮装作自己已经好了，在骗医生，在骗程瑾年，同时也在骗自己。

颜兮没有再去看医生，开的药吃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停了，但是还是会经常备着，稍稍觉得不对就会吃药。

成瘾性精神依赖。

程瑾年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旦他把药藏起来颜兮就开始失眠焦虑精神不济。

即使他们那麽努力，可颜兮的病，自始至终都没好过。

原本波涛汹涌的江河，变成了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稍微有一点差错，就会形成漩涡洪流，将人吸进深渊，再难翻身。

颜兮就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一日一日，独自一人生活了生活了十年。

时间飞逝而过，程瑾年已经回学校忙起来了。

往年这时候，南城也该回暖了，可这一年直到三月，南城时不时还会下上一场雪。

今天也是，从淩晨开始下，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也只才小了一些。

路面上的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松松软软的雪深陷进去盖住了小腿。

早上的天气预报说小心出行注意御寒，这会儿说的是尽量不要出门。

这场不合时宜的大雪，几乎让南城交通瘫痪，因为路面结冰轮胎打滑发生了不少车祸。

颜兮去送了一天外卖，几乎每次都是超时送达，好在今天天气恶劣，大部分人能都能理解。

有少数因为超时太久骂骂咧咧，看颜兮很诚恳地鞠躬道歉，也没怎麽为难她。

快到小区的时候，电瓶车没电了。

这种大冷天耗电快，尤其那雪几乎盖住了电瓶车的大半个轮子，转动时轮子上全都是雪，上路更加费电。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离家也不是很远，颜兮干脆下了车推着电瓶车往小区走。

她穿的很厚重，为了防寒手套围巾一样没落，这样一来推车的动作就很不灵活，再加上地面都是厚重的积雪不好走，她一脚陷进坑里好半天才能拔出脚来。

脚上要使力，手上还得用蛮劲儿推着车，她没走多远就热出一身汗。

身上热的不行，围巾捂着下半张脸，眼前都是自己呼出的热气，手上即使戴着手套也没暖和多少，指尖都已经冻麻了。

一次脚没拔出来，颜兮没掌握住身体平衡，一下子朝前跌过去，一旁的电动车也砸在了自己身上。

颜兮倒吸一口气，一只手去推背上的电瓶车，只是她趴着的动作不好使力，只能扭着身子去推身上的车。

一点一点从车地下爬出来，颜兮翻了身躺在雪地上喘着粗气。